他怀中捧着这匣子,满腹疑问。
“殿下,拿来了。”
“放下吧,你们都下去吧。”
“是。”一时众人退下,偌大的寝殿只余宫灯烛影,殿外夜风吹拂,撩起长廊帘蔓沙沙细响。
他打开木匣,里面是叠放的整齐的白色外装,薄如蝉翼的轻纱套着锦缎,金线勾边,白色细线绣着祥云,这是姐姐赠他的衣服。
他将衣服捧出,低头去闻,那衣衫之上,还留着姐姐庭院中的那些花草木香,甚至,还有她巧手做出的那甜甜的糕点味道。
姐姐啊,如若我再身受重伤,还会与你相逢吗?
想到此,他勾唇一笑,俊美明朗,笑着笑着却又失了神,目中浮现出些许哀凉。
就算身受重伤,就一定会再见吗?
“殿下,贤妃娘娘来了。”
萧晏回神,起身从一处柜子上取下另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匣,少时觉得这柜子极高,还需搬了凳子踮着脚才能将它藏在最上方,以为从此他人都看不见,只由他自己所珍藏,珍藏的一个梦,伴他成长。
如今他长大了,也长高了,只需抬手便可将匣子拿下,而姐姐,仍是初识模样。
他打开雕花木匣,将这套白色的衣服也叠好放入,上锁,依旧置于高柜。
这匣子里啊,那梦,这般又充盈了几分。
“我这就出来。”
姜心柔许久不见萧晏,一颗心从得知他要上战场的那天,就一直悬着,直到收到捷报,又见他平安归来,这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她不去战场,这颗心可是陪着他们战斗了数月,整个人也觉得疲累不行。
原想多与晏儿说说话,却见他在宴席上不过坐了片刻就走了,瞧那面色,还不甚开心。
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她今日还听说晏儿战场上受了箭伤,那箭头有毒,医师都说了毒性蔓延病入肺腑药石无医,幸亏国公大人带了解毒良药,恰巧解了那毒,才得以恢复,若国公大人没有带那解毒良药,姜心柔想都不敢想。
又听说他们先前是不敌锖军的,连连战败退只得守兖州,甚至连兖州都差点守不住,已经安排了百姓撤离,若非晏儿此番勇谋,兴许这次就败了,如若败了,晏儿身为皇子,被锖国抓住,这后果又将怎样?
这战场之事她听得是心惊胆颤,姐姐当年也是战场杀敌为救陛下才身受重伤,不然也不会……
“唉……”她不住的叹气。
如若可以,她希望她所爱的亲人,朋友,都可以不用去战场上与人短兵相接,生死难定。
好在,晏儿终于平安归来。
“柔姨。”
“晏儿,快过来,让我瞧瞧。”姜心柔一见萧晏,他颀长玉立的身姿立于殿中,星眉入鬓,凤目狭长,目光明亮而有神,这样貌,与姐姐很有几分相似。
这般的少年郎,她忽而觉得,这京中女子谁人配得上呢?
萧晏走至她的身边,微微笑道:“我无事。”
姜心柔闻言舒了口气,温和笑道:“我就知道你吉人天相,害得我好一阵担心,听他们说起你的事迹,姐姐在天之灵,定会为你骄傲。”
萧晏点头。
“对了,你父皇今日与我提起,说晏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了。”姜心柔说完一笑,“不知这京中贵胄,可有晏儿中意的姑娘。”
姜心柔知他从小独立自主,又常去宫外,和国公府的小子们还有军中将士混在一起,怕是他心中或许也会有了意中人。
萧晏闻言呼吸一滞,心口也莫名的狂跳,中意的姑娘?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身红装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的声音,时而清宁舒缓,时而娇俏明快。
她说:“别担心,姐姐的房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姐姐养得起你。”
她竟是愿意养他的。
醉意朦胧时,她笑他的疑问。
“你想什么呢,我们这又不是仙侠世界。”
他夸她人美嘴甜又温柔,她却佯装生气,拿扇子敲头:“我打你哦。”
扬州城外,灯影璀璨,她跑至他的身边将他抱住,满心喜爱。
……
“晏儿?”姜心柔见萧晏失神,脸上还挂着笑,那眼神里竟是她也不曾见过的温柔,一时心中猜测,莫不是真有了中意的女子?
小小少年,最是容易被人迷惑心智,她得先替姐姐选选这未来的儿媳妇,得样貌绝佳,才艺双全,最主要的还是要品行端装,断不可有想清宁宫那样的人,整天怀揣着心思,半句话都与她谈不得。
萧晏被她一喊,一时回神,看着这眼前场景,心中怅然。
他道:“晏儿还小,未曾建功立业,不想这么早成婚。”
姜心柔心中诧异,所以他刚刚那一脸的春心荡漾是怎么回事?
她将信将疑,但也觉得他说得对,尚且年幼,不急着成婚。
“也是,晏儿不急,我与你父皇说一说。”
“多谢柔姨。”
两人闲话片刻,姜心柔离去,萧晏又回到寝殿,将刚刚才放好的雕花木匣子取下,打开,看着里中衣物失神。
离开了,才发现甚是想念,如若再见,他希望,能与姐姐一起去放她手中的花灯,能在她一时高兴抱住他时……回手拥紧。
姐姐,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你,也会记挂我吗?
骤然消失,你会怪我吗,会失望吗,会为此伤心难过吗?
他穿回了这一件,却落下了另一件,那一件衣衫的肩部,有姐姐亲自绣上的彼岸花呀,那花,与她随身携带的玉扇吊坠一样,那是她的标识。
萧晏合上匣子复又放回原位,急忙坐与书案前研墨提笔,一朵红色的彼岸花跃然纸上。
他待画吹干,将其卷起。
“朱齐欢。”
“奴才在。”
朱齐欢待贤妃娘娘走后便后在殿外,此刻天色已晚,他正要轮值去歇下,没想到殿下这么晚还会唤他。
他推门入了殿中,却见三皇子穿戴整洁,精神矍铄,一点也没有要休息了的样子,心中感叹,还是年轻人精气神好呀。
“殿下有何吩咐?”
萧晏将手中画卷交于他:“将次画交予尚衣局。”
他回忆起十岁那年在姐姐的世界里醒来,初见她时,那三朵红色的彼岸花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如今想来,甚是美丽,一眼难忘。
于是继续吩咐道:“吩咐下去,以后凡我衣物,皆需在右手袖口处绣上此花,颜色为朱红,明白了吗?”
朱齐欢闻言,心中好奇,这衣物上常有花色,而男子衣物,却少有朱色花,且还绣于袖口,也不知殿下这是何用意。
但殿下自有主张,又无损其他,便照办。
“明白了。”
此后袖端绣制红色细长花瓣花蕊花样一时在京都兴起,引得众多男子,女子争相模仿,只觉此花瑰丽,神秘,甚至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还专门为此花编纂了故事,版本众多,最广为流传的是说三殿下被人暗箭重伤中毒至深时,恰好寻得此花做为解毒药引,才得以活命,是以从此三殿下便将此花以刺绣形式存于袖间,以此感恩。
萧晏听罢这个版本,微微一笑,竟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当然,此事皆为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珍藏似梦,如影随形
要放假啦(≧ω≦)/
第33章 正居东宫
“竟然有人想要谋害晏儿, 侍华,令姜栖梧将那犯人提来见朕,朕要亲自审问!” 越帝目光凛冽, “你且去查查,此事应与钟贵妃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他虽从不问责钟贵妃,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她都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晏儿尚小,又有谢家支持,一切都太顺遂, 他需要成长, 也需经得些磨难,便未对钟贵妃那些小伎俩有施惩戒。
可若关乎到晏儿的性命, 那可就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
吴侍华得令, 安排宫中暗卫先去查探,又亲自前往安国公府, 传达陛下旨意。
此时,安国公府姜栖梧书房内, 萧晏负手而立。
“那人开口了吗?”
姜栖梧漫不经心道:“那人倒是硬气, 软硬兼施都无用, 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不过……”
“不过什么?”
“你外祖父先前让我去查此人底细,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 倒是探知此人有一母亲和妹妹与他共居京中,且这两人一直在安王府做事?”
“安王府, 大哥萧墨?”
姜栖梧点头。
“果然又是他们,处处害我,若非……”他未继续说下去, 若非重伤后去了姐姐的世界,他们已是两次得逞。
“若非什么?”
“没什么。”萧晏道,“既如此,将那人的母亲和妹妹请来,他便会开口了,此时不说,必是顾念家人还在安王手中。”
“坏就坏在,我派影卫暗中在安王府搜查了三次,也未找到二人踪影,那蒋青既未完成任务,安王为免除后患,可能已将人除去。”
萧晏将此事从头至尾思虑一遍,道:“我看未必,如今蒋青在你手上,你府上守卫森严,外人根本进不来,就算他们想要灭口,也是难有机会,可要为防止他招供,必定手上要有筹码,而这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