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是个充满上世纪上海滩味道的风情美人,艳丽的妆容精致的眉眼,一张口来了一段秦腔,苏陌不知道这地道不地道,只是被这反差震惊,继而感慨优秀的肺活量。
三四徒弟一起上来的,倒是正经相声,调侃起师父来。
三徒弟:“台下都是老熟人,那必然对我师父是相当了解,他呀那可是这个。”比个大拇指。
四徒弟:“你这不是废话吗,咱们说相声得有包袱,你要是把手倒过来才叫包袱。”
三徒弟:“真的?”
四徒弟:“真的!”
三徒弟:“那我不敢,合着我比划,师父不会罚你去给二师兄当陪练,震的不是你的耳朵。”
二师兄?那个艳丽美人?苏陌震惊,下意识去看范青子,大鹦鹉也随着她的视线跟着看。
范青子:“这我得说一句,二徒弟这纯属个人爱好,不是我们班子要求的啊。”
三徒弟继续说:“我们师父那是天南海北,什么都会,学过的都精,人称相声界的黄老邪,当然了我们这些徒弟都不大喜欢这个称号,毕竟黄老邪的徒弟下场都不太好。”
四徒弟心有戚戚:“那确实,我们也不想坐轮椅来给诸位说相声。”
三徒弟:“你像二师兄,那梆子戏就是跟师父学的,那段时间我们每天打早,六点,准时听着师父和师兄咿咿呀呀。”
四徒弟:“不对,咿咿呀呀那是五师妹学越剧,咱们二师兄是‘哦哈哈哈喔噫’。”
三徒弟打自己嘴:“不严谨了,师父那是彩腔,高亢蓬勃,二师兄那就是活脱脱的尖叫鸡。”
二师兄风情万种睨他一眼,扬声:“有本事你来一个。”
台下纷纷叫好,起哄:“来一个啊三山子!你师兄发话了!”
三徒弟装作为难,老半天才勉为其难来了一段秦腔里最高音的彩腔唱段,果然,活脱脱的尖叫鸡成精。唱完他立马拱手,做足姿态。
转头,台上俩人又开始侃后面其他师弟师妹,苏陌耳边还是回荡着那句魔性的尖叫鸡高音。
“欺寡人好一噫似……”
“一噫!”
不对,不是负面余音绕梁。她看向大鹦鹉,大鹦鹉眼皮微阖,神情陶醉,伸长脖子试图拉出一个高音,好歹记着是公共场合,没放开音量,压着嗓子唱起刚刚《白逼宫》的段落。
“欺寡人好一似乌云遮月海水倒流天地昏昏星光惨淡日月颠倒……”
一句词,破音□□处。
破锣嗓子也没它会破,每个字都精准卡在刚好破开的音上。
范青子揉揉耳朵,感觉自己都快忘了这句词的调了。
大鹦鹉心里没点数,唱完这句还看着范青子,意思明明白白:听都听了,给点建议呗。
范青子:“挺好,词都没错。”可惜除了词都说对以外没有任何和原本曲子的相同之处了。
大鹦鹉心满意足,一脸“果然我天生吃这口饭”,注意力转回台上。
台上包袱已经抖出来,大鹦鹉跟着咔咔笑,原本周围人笑了一圈,又因为大鹦鹉魔性的笑声笑了第二趟,整个场子里全是欢快。
台上准备转场子,大鹦鹉又开始重复刚刚三四徒弟的包袱,这比它唱曲说的好得多,活灵活现,加上鹦鹉带点魔性神经质的神态自有一番个鸟风格。
范青子扬了扬眉,小鸟看上去不大,记性还挺好,头一次来居然听了一遍就记了七七八八。
剩的那点没记准的还是成语俗语之类,比如“响遏行云”,它就说成“吓停了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它就说“公兔子乱动,雌兔子乖点”。大概不太有文化的样子。
苏陌注意到范青子目光在大鹦鹉身上,抓住机会问:“刚刚听台上那位说您什么都会,那您的徒弟也是都学吗?”
范青子收回目光:“您看过郭靖黄蓉历险记吗?”
苏陌:“看过。”
范青子:“我和黄老邪像,收徒也像。”言下之意徒弟也都只学了一部分。
苏陌浅浅叹口气,没说什么。
倒是范青子被这句话提醒了,也想起来这回事,看着台上山字辈的徒弟们一个个上来下去,有的表演秦腔,有的说相声,有的越剧有的表演贯口,没哪个能把他的本领都学个十成十,心里一空。
大鹦鹉尚且不知道这两个人类的对话,它看着台上一个个动嘴皮子台下一堆人还认真听,时不时给叫好,又沉醉又激动,张开翅膀满意地拍肚皮。
唱两句破音的“孓然一声空嗟叹”,又跟着说琥珀里装了个长颈鹿,碎碎念自娱自乐,几乎跟着说完了全场。
青山班的辈分用的“青山常在柴不断”,最后一个在字辈的表演结束,举着唢呐鞠一躬,请回老班主评价。
老班主瞅了一眼一堆不争气的傻徒弟,夸了大徒弟沉稳二徒弟勤勉,略过戳他心窝的三四徒弟,去夸五徒弟高音漂亮。
三/四徒弟:!!!
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大事不妙,开玩笑让师父生气了!”
底下观众看着三四徒弟挤眉弄眼,吃吃笑,等范青子转过身又连忙憋住,假装没看着三四徒弟的表情。
范青子整肃道:“感谢诸位捧场,在这里我说一件事,我打算外出一段时间,接下来一个月这里的事都有徒弟们代劳,倘若诸位不弃还请继续支持。”
苏陌心里一突。
在她看来,花里胡哨大鹦鹉要入行相声界,如果能直接拜师范青子才是最好的,但范青子已经好多年不收徒,恐怕不容易,能拜师已经出师的一二三四徒弟也不错,可老班主突然要离开,几个徒弟压力增大,忙于撑场子,估计没什么心情收徒。
散了场子苏陌带着大鹦鹉特意停留几分钟,就看到都一脸懵的徒弟们纷纷围着范青子问。
“师父你这是要干嘛?要去哪?”
“是啊,这么突然,要不要让我们陪着?您这年纪一大把了多不方便。”
“就是就是……啊不是不是,我没附和那个年纪一大把,就是……师父啊,你前不久才买了个贼贵的唢呐,账面上流动资金不多了,您出门怎么办啊。”
“您一个人出门,总不能还卖艺吧。”
“您好歹把姚师叔带上呗,不把他当捧哏也能当个满场一收钱的对不对?”
苏陌:???等等,你们为什么很有经验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鹦鹉想跟着卖艺不太容易哈,两个逗哏就像两个1(等等,我说了什么?)
第23章 街头卖艺
范青子一把拍走贫嘴徒弟递过来的讨饭钵盂, 瞅着一堆不成器的徒弟,头一次有一种乡村教师的感觉。
具体来说就是一种可以上社会新闻,标题用《七旬老人独自教授所有科目撑起希望小学几十年, 学生全部偏科》的别人看来可歌可泣他看来十分悲伤的故事。
他风萧萧兮易水寒, 满身萧索走下台。
苏陌也悄悄带着大鹦鹉离开。
晚上她换了一身带点民族风的衣服,和穿上小褂子的鹦鹉来到夜行街。
刚踏进夜行街口,就闻到里面浓浓的孜然辣椒味,油香混合炸串的味道让每一个男男女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如果从俯视角度看下去,这条街就像两串并排放的章鱼小丸子,以街边卖艺的街头艺人为中心汇聚成无数圈子,有的艺人吸引眼球,章鱼小丸子就大,有的艺人不抓要求, 章鱼小丸子就小。
苏陌觉得这个比喻实在精妙, 点了一盒章鱼小丸子, 等着老板飞速放内馅, 翻面,撒上各色作料,站在摊位前和鹦鹉你一个我一个慢慢吃。
这些街头艺人大约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律, 都没打开音箱,苏陌琢磨, 如果都打开音箱放大音量,两个章鱼小丸子免不了串味,一条街串在一起哪个章鱼小丸子都不好吃。
对观众也是好事。
苏陌不急,和肩上的大鹦鹉在人群中慢慢找。她不像那些徒弟一样不知道范青子出门为了什么,所以圈定几个人流量大兴许能捡到好苗子的地方就随便选了一个。
“来看一看,套圈啊看一看, 十块钱十个圈,套中就归你啊看一看来——”
这是一个套圈的章鱼小丸子。
老板是个鹅,脖子上挂了几十个塑料小圈,五颜六色,随着脖子的动作轻微作响。
说起来大启智前,经常有套圈的“诱饵”就是鹅来着。
苏陌秉持中华传统之“来都来了”,也买了十个,和鹦鹉一人五个随便丢。
前面都是些小零碎,像小女孩喜欢的粉色蝴蝶结啦,小男孩喜欢的蓝色蝴蝶结啦,中间商批发一块钱四个都算黑心。后面有小桃木剑小葫芦之类,最后放了两三篮子鹅蛋,又大又圆,诚意十足。
苏陌毫不怀疑这鹅蛋的来源……
大鹅摊主热情:“就这样子一丢,套中哪个,哪个就归你们了!不过只挂着挨着不算啊。”
苏陌看着装着鹅蛋的敞口,带提手,篮子,在看看手里比巴掌大点的圈,有点无语。
您这鹅蛋还没圈大,怎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到底是舍不得?
“您这鹅蛋,是您的孩子吗?”苏陌怕一个圈下去砸碎了蛋,岂不是相当于给大鹅人工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