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一佯装镇定道:“皇上,天机便是天机,贫道若是泄露了,不仅贫道,连带着皇上恐怕都要被神灵责怪。”
“那行吧。”
狄扬无力的挥挥手,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他既然已经封了这老道士做国师了,显然是信的。
“既如此,臣等告退了。”
两人刚退出殿外,狄扬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国师留步。”
李旦一无奈转身,狄扬把他带到了舆图面前,他这回聪明了,天机不能问,朕可以问点别的。
“国师你看,这是咱们大魏国全境舆图,这些线表示河道,这些表示湖泊……,依你之见,什么地方易发水患?”
李旦一松了一口气,给皇帝指了几个地方。
这个问题难不倒他,他走南闯北半辈子,除了给人看相算卦骗点小钱,也会给人家选宅基地看个风水局,上不知天文,下懂一点地理。
李旦一在地图上把所有易发生春汛和夏汛的河段都指给狄扬看,扬狄认真地记了下来。
送走了李旦一,狄扬又派人把祁开济、宋怀风,还有户部和工部尚书都叫了过来。
两位尚书拘谨地坐在皇帝面前,这两位有个共同点,除了都是尚书以外,这两位家中都有适龄的美貌女儿待字闺中。今日贸然被皇帝叫来见面,而且皇帝的外祖父和姨父都在场,让人摸不清皇帝的用意,他俩有些紧张,十分害怕会成为皇帝的岳父。
狄扬清清嗓子:“叫你二位过来,是因为户部主管民政,工部负责建造,朕有问题要问你们。”
两位尚书终于安心了,问公事的话,没在怕的,龙椅上坐着一个暴君,大臣们时刻都提着脑袋做事,谁敢不尽心尽力呢。
倒是宋怀风和祁开济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一丝惊异。
狄扬起身立在舆图前,他正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宽肩长腿,身姿非常挺拔,他指了指图上几个地方:“朕已经提前做过功课,这几处河道春汛和夏汛多发。朕问你们,若是水患来袭,何处的堤坝不牢靠,容易决堤?若是决堤,又有何处人口密集,容易产生流民?”
狄扬这样一番侃侃道来,屋里的几人都惊讶地说不话来。
皇帝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还是那个整日懒洋洋打着呵欠,批复奏折只会写“朕已阅”,天塌下来他也无所谓,无论大臣请示什么大事都说“你们看着办吧”、“差不多行了”、“朕无所谓”的皇帝吗?
他竟然会主动召集下属询问国事,关心民生,甚至还提前做了功课,而且不是夸夸而谈,询问的事情非常具体。
祁开济最早从震惊中回神,轻咳了一声,又重重咳了几声,两位尚书才从离魂状态缓过劲儿来,擦擦头上的冷汗,对着舆图把皇帝问的事情细细解说了一遍。
“衢龙坝至衢龙坝这一段,已经十多年未曾修葺加高过,若是水灾,恐怕有些风险。”
“浑水河下游河道,近年来淤积严重,若是再不彻底清淤改道,中上游恐怕危矣。皇上您看,自川山郡至溪东府,浑水河往南,全是平原,千里沃野养活了多少百姓,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自古水患之后,易起瘟疫……”
狄扬听得很认真,是不是还插话问一些具体的情况。
祁开济盯着狄扬认真的脸端详许久,最后一脸宽慰地笑了。
宋老国公已经感动的鼻子发酸,这个戎马一生的汉子,打过无数场硬仗,看过无数鲜血和死人,一生秉持着好男儿流血不流泪的信念,此刻却无比想哭,他用力吸着鼻子,心里思绪万千。
二十年前,扬儿被送到北疆大营的时候,又小又白,软软的像一只猫咪,抱在怀里把人的心都暖化了。
家里那个老太婆惯坏了他,恨不能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他,把他惯成了熊孩子。
扬儿六岁了,去学堂读书了,可他仿佛天生就讨厌看书,讨厌听夫子讲课,坐一会就打瞌睡。
扬儿长大了,成天和一群小少年上街捣蛋,宋怀风也生气,但坚信孙儿心性不坏,他只是有些单纯任性而已。
后来扬儿做了皇帝,用他自己的话说,从上朝的时候盼着下朝,一看奏折就眼皮打架;再后来,莫名其妙就冒出了扬儿克妻命硬遭天谴的风言风语,传的天南海北都知道,他便得了那个古怪的失眠症,这下看奏折不想睡觉了,想打人。
……
宋怀风把养育狄扬长大的点点滴滴在心中过了一遍,他们夫妻俩亲手把一个小小的婴儿,养成现在这样气宇轩昂的青年,可是狄扬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一直长不大。
宋怀风知道,虽然现在自己和女婿祁开济还可以帮着狄扬,可是他们都老了。
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祁开济一介书生,这些年殚精竭虑,宋怀风这几次看女婿,居然隐隐发现女婿头上也冒出了白发。
他们不能一直帮他,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今天,宋怀风突然感觉到,他的乖孙儿,长大了。
狄扬哪里知道自己不务正业久了,以至于问个公务就能把大臣们感动到,他听完了汇报,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转身对屋里几人道:“朕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既然这几处地方容易出水患,那朝廷便应该提前预备一二。只管拨钱拨人去,该修的堤坝要修,该迁移的百姓要迁走,不要等到洪水千里饿殍遍地的时候再去想办法,那就晚了。”
屋里几人都很认同皇帝的话,频频点头。
狄扬见大家都在肯定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他接着道:“前些日子徐启文那件事,不是说南方有些地方遭了旱灾,河道干得露底,许多农户颗粒无收,照着朕的意思,旱年修水利不是正合适么,光拨粮食过去赈灾,这些人吃饭没事做容易滋事。”
他转脸看向工部尚书:“不如你们工部牵头筹谋一下此事,趁着冬天农闲,把这些灾民弄去修水利吧,朝廷管饭付工钱,等明年春种时节再让他们回乡种地。”
工部尚书有些惊讶,原以为皇帝只是一时兴起问了几句,原来竟是要干实事,还想得这么深远。
他连连点头:“臣遵旨。以后每年冬天农闲都可以这样做,兴修水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祁开济欣慰道:“皇上今日言之有物,实乃万民有幸,臣等现在立刻回去,召集相关人等用心研讨此事,尽快拿出方略。”
狄扬得了表扬,下意识地挺起胸膛笑了,以前他不问世事,自从登基后甚至都没有出过京城。
京城中多得是出身高贵的公子,跟他一样不知民间疾苦。他们恐怕连麦子和稻子都分不清,狄扬有些骄傲地想,现在他起码能够认得几种野菜,而且还吃过。
想到吃野菜,就又想起叶秋彤当盐吃的那盘羊屎蛋,狄扬心中抽痛了一下。
他是皇帝,国就是他的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男人要顶天立地,如果叶秋彤瘦弱的肩膀都可以支撑起一个家的话,他应该做的更好,才能配得上她,他不想做她口中的昏君,狗男人。
狄扬从上书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子,穿得花枝招展,跪下行礼的时候,头上的珠翠叮叮当当地响。
这是潘菡萏,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并非没看过好东西,但是她失去过,失而复得之后,愈加用力地想抓紧这些东西。
潘菡萏一直没有等来狄扬召她侍寝,因为当初在叶家圩子的过往,她心虚,所以不敢主动冒头,昨日终于将那两个乡野男人的事情安排下去,想来这几日就可以处理干净了,所以才来找狄扬了。
狄扬累了一下午,头昏脑涨的,口气有些冲:“让开,别挡路!”
潘菡萏心中一颤,她抬起浓妆艳抹的脸,跪在地上委委屈屈道: “陛下,臣妾……”
狄扬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觉得这女子厚厚脂粉下的脸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谁啊?”
福来一头黑线,心说您昨天刚册封的,今儿就忘了。
“这是莲嫔娘娘。”咖啡
狄扬还是一脸茫然。
福来又低声补了一句:“潘德才的女儿。”
“哦,那她长得像她爹。”
狄扬恍然大悟,八成是自己见过潘德才的缘故,所以眼熟吧,然后他从潘菡萏身边绕过去走掉了。
潘菡萏一个人跪在地上,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
自古昏君多好色,狄扬却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昏君,他对女人脸盲。
二十多年来,他的心思从没放在女人身上过,除了身边的几位女性亲属,从来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不过现在却有了一个例外。
那就是叶秋彤。
作者有话要说: 当小男孩心里有了喜欢的想娶的女孩子,他就长大了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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