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生完了娃,喝下鲫鱼汤,那奶水就足得让娃儿跟小猪儿似的拱啊!
看着倔强的小孙女,她下狠心,说,“老二媳妇,你去烧水,再拿毛巾来,素云在月子里不能洗澡,我帮她把那里擦干净,别脏了我家乖娇娇的小嘴儿!”
想了一下,她又跟李文娟说,“你去把老母鸡杀一只,炖了给素云喝汤!”
啊?
“娘,这使不得,咱家这两只鸡下的蛋要拿去换盐的……”
李文娟当即表示不同意。
“这个家我做主,让你做啥就做啥!”
邹婆子脸色一冷,怒视李文娟,“不是你这亲侄女,咱家地主的帽子能被摘了吗?成分不好,将来振国、振华他们说媳妇就能顺当了?”
“那也不是娇娇的功劳,是老太爷……”
李文娟还要辩驳,被邹婆子一个狠狠的眼刀子给逼停了,“老娘我问问你,为啥老太爷的事儿早不解决晚不解决偏偏我乖孙女生下来这刻传来好消息?李文娟,这个家容不得你多嘴,老娘还没死呢!”
被邹婆子这话吓着,李文娟悻悻去杀鸡了。
又是一番折腾,擦洗后,素云胸前那两团雪白更晃眼了。
鸡汤也热乎乎地端上来,素云在邹婆子监督下,一口气喝了两碗,直嚷着她胸前涨得厉害,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奶的乖孙女,吃饭饭了,好不好呀?”
邹婆子亲手把小娇娇从襁褓里抱出来,送到素云怀里。
小娇娇的小脸皱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太太似的,她真心不想吃这婴儿的口粮啊,可不吃难道饿死?即便她不怕死,那也不能辜负了邹婆子对自己的这份疼爱之心啊!
咬咬牙,她眼一闭,嘴巴就凑了上去。
一通狂饮后,她小肚子圆鼓鼓的,小嘴巴都累木了。
邹婆子竖着抱起她,手轻轻拍打她后背,给她往下顺奶水儿,嘴里还念叨着:小宝宝,起得早,睁开眼,咪咪笑,咿呀呀,学说话,伸伸手,要人抱……
姜娇娇十分满足地闭着眼睛,得歇会儿,没想到,吃顿饭,这尼玛累啊!
她有些昏昏欲睡。
邹婆子却笑着跟素云说,“素云呐,你这一功,娘给你记下了,你爹说了,还要把你生下娇娇这事儿写进族谱里呢!”
“娘,啥是族谱?”
素云难受的胸部得到了缓解,舒坦不少,斜靠在枕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婆婆说话。
“族谱就是……”
邹婆子有心想解释,可看看三儿媳妇眼底一片混沌,这才醒悟过来,素云脑子是不灵光的,跟她说太多,她也记不住,一时间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讷讷一句,“你也累了,睡会儿吧,好好养养……”
素云脑子有时会犯糊涂,对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儿也就不去钻牛角尖,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来吧,奶奶的乖孙女,你睡一觉,等醒来啊,再饱饱地吃一顿,多吃多睡,好好长……”
邹婆子笑吟吟地把姜娇娇放回到她的小被窝里去。
伸手给小孙女盖被子时,邹婆子一怔,又捏吧了几下被子,兀自嘟囔,这被子太薄了,等过些日子天冷了,可是不成……
当下她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刷碗的李文娟,“文娟,前些日子,我给了你一块红棉布,你下晌拿出来,家里还有点新棉花,咱们给小娇娇缝一个棉窝子。”
“娘,你不是说,那棉布要给振华缝棉坎肩吗?”
李文娟正刷着的碗砰一声掉进了水盆里,她险些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噎死。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三房生个丫头片子,先把老母鸡杀了炖给素云吃,好吧,老母鸡是公中的,别人不说话,我也能忍了。那红棉布你都给了我了,说要给我儿缝衣裳的,咋又要回去给这个刚生下来的屎娃娃缝被子?她一个屁大点的婴儿,弄些旧衣裳拆吧拆吧,缝吧缝吧不也就凑合了?姜家前后四个男娃儿不就都这样过来的,凭什么她姜娇娇就如此高待遇?
“振华是个男娃儿,那块布太红了,不适合他,等娘再买了别个颜色的,再给他缝……”
邹婆子的话里没有一丝回缓的余地,说到最后,甚至都变脸了,“老大媳妇,回头你二弟妹回来,你跟她说,小娇娇呢,是咱家福星,家里吃的喝的用的,但凡是对她有好处的,都紧着她用,你们有意见也那样,没意见也那样,我跟你爹都一个意思,你们实在是不满意,那就商量各自的男人分出去过,我跟你爹也都上了岁数了,还懒得管你们呢!”
这话说完,李文娟登时闭嘴了。
分出去另过,谈何容易?
且不说,家里长辈健在就分家单过的人必然会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就说分出去住哪儿啊?
姜家倒是有两处老房子,可那房子都一百多年了,土胚块块垒起来的,窗子也屁大点,还是木楞子窗框,进了屋里,白天都得点灯,不然干什么都是摸黑。
就说经济上,原本姜家是地主成分,可姜家壮劳力爷们四个,赚工分那在村里是投一份的,姜老憨的人缘也不算太差,临到过年分东西,分钱,姜家都是拿足量的,李文娟给邹婆子偷偷算过了,就她嫁进来这十年工夫,进邹婆子手的账目也得有一两百块了吧?邹婆子是个抠门抠出名的,只要进她手里的钱,就没谁能要出来一分。
虽说这几年老二跟老三接连的结婚,可老二媳妇瑞芳是个孤儿,她们家乡闹水灾,家里爹娘兄妹都淹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身要饭到了这里,经过她们村时,邹婆子见她可怜给了她一块玉米饼子……
瑞芳给邹婆子跪下,说只要能给她条活路,要她干什么都成!
邹婆子跟村上商量一下,就把她娶回家,给老二姜顺水当了媳妇。
老二媳妇邹婆子一分钱没花,反倒是请了村里相好的几家吃了一顿饭,不但没破费,还收了一些礼物,这些礼物折算下来,比她花费的钱都要多。
倒是老三媳妇素云娶得有些波折。
因为家里成分太高,老三又是个闷葫芦,见了大姑娘说话就红脸,结巴,七大姑八大姨倒是给他介绍几个姑娘,可他见了人家连话都说不利索,姑娘都说,他该不是脑子有病吧?
话传到姜顺利耳中,他再不肯相亲,邹婆子拿笤帚疙瘩打他一顿,他还是不肯说软话。
没法子,只好就由着他。
这一由着,就过了五六年,眼见姜顺利二十三四岁,这在乡下可是要打光棍的节奏,把个邹婆子急得见了谁都叹气,说自己当初就不该嫁给姜老憨,不然她家三儿也不会因为成分太高说不上媳妇。
事情出现转机是有一年冬天,隔壁村大队长来他们村儿央求村民上山找一个叫素云的姑娘,这姑娘脑子不灵光,跟她爹去山中猎兔子走失,都两天一夜没找到人了!
所幸是冬天,田里没活儿,家家户户的都有闲人。
大队长庞贵一声号令,全村男人们都穿了厚厚的棉衣进山找人了。
素云爹说了,哪个小伙子先找到他闺女,他就把闺女嫁给他。
主要也是找得实在是心焦,素云娘为素云的走失,都昏过去,至今未醒。
素云爹急火攻心,生怕闺女没找到,老婆子又先走一步,所以才许下重诺,找到他闺女就是他们家恩人,只要恩人愿意,素云就嫁给他!
人还真就被找到了。
是姜三郎找到的。
他把昏倒在山中的素云背回来后,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素云爹见了,又感动又难过,当即就跟两个村大队长说,他说的话算数,只要姜家不嫌弃,他闺女就嫁了。
最初邹婆子跟姜老憨是不乐意的。
再咋他们的三儿也不能娶个智力有问题的啊!
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姜顺利就非要娶,邹婆子阻止了几次,还把他逼急了,说若不让他娶素云,他这辈子就终生不娶了!
姜老三个性随姜老憨,老实且固执,他认准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没法子,邹婆子只好答应。
所以,李文娟以为,姜家在娶瑞芳跟素云都是没什么花费的,独独娶她过门的时候,给了她娘家二十块钱,算是彩礼。
李文娟磨着牙回屋把红棉布拿了出来。
等瑞芳从地里回来,她把瑞芳扯到一旁,添油加醋地把婆婆的话转述一遍,瑞芳想都没想说,我不分家,娘说什么我都不分家,我好容易有了个家……
李文娟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也只能暗暗地骂一句,你个棒槌,分家后你跟姜顺水、跟俩孩子难道不是一个家?
她还在生闷气,瑞芳早就掀开帘子,进了屋。
“娘,我今儿个在地里刨地时挖出来的几块小地瓜,都是秋收的时候漏下的,拿这个切碎了,给我三弟妹熬个地瓜粥喝吧,地瓜这东西易消化,三弟妹坐月子,不常动弹,怕排便不爽利,多喝地瓜粥好……”
“嗯,好,瑞芳,你辛苦了,快歇会儿……”
邹婆子对于老二媳妇可满意得很,这孩子命苦,但懂事知礼,在家中什么事儿都听话,向来没有什么小算盘,不似老大媳妇,肚子里那花花绕儿简直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