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长星被自己心里的这个念头骇的魂飞魄散,一下子松开了手,看着眼前这小兵踉跄了几步站稳了又想跑,撂了一句话给她。
“说你贪生怕死,一点儿没错。”他的声线倏地就寒凉如冰,扎刀子一样扎在青陆心上,“骗你的。”
青陆听明白了,登时就松了一口气,埋怨地看了大将军一眼。
大将军却居高临下地对上她的眼神,在青陆看来,好像又在想辙收拾她似的。
“郑青鹿,本将对你没意思,你也不要打本将的主意。”他调开视线,漠然地看着天尽头的一线微芒,“男人喜欢男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说着,慢慢地踱着步子进了营帐,那背影气宇轩昂地,像领了十万雄兵。
青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
这是打算放过她了么?那桶还箍不箍呐?青陆有些拿不准,在原地茫然地站了半晌,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正踟蹰着,就见小窦方儿一溜烟地跑过来,在她跟前儿哈着腰。
“青鹿,将军恩准你去薛炊子那里吃个饱,走着吧。”
青陆两眼放光,登时将方才那些糟心的事儿抛诸脑后,跟着小窦方儿便去了灶房。
薛炊子热情洋溢地接待了她,呵着腰去准备吃食。
此时戌时将要过了,陈诚在帐外得了将军的传召,掀了帐门边进来,正瞧见将军换了一身还有叠印儿的道袍,正挂那占风铎。
“去部营里问问,郑青鹿出了什么事。”辛长星挂好了占风铎,在案边坐下,依旧是寒凉的声线。
那小兵一向皮实,无论再凶险的境地都能凭着胡搅蛮缠脱身,他就没见过这小兵有认怂的时候,可今晚却不一样,这小兵哭的实在厉害,又是撒泼又是叫屈,简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更何况,他瞧见她一边脸上红扑扑的,像是有些红肿的样子,这个便让他有些疑惑。
陈诚却嗯了一声,拱手道:“……巧了,卑职才将从工兵部出来。”
他晚间去部营为将军办事,恰巧遇着那工兵部丁旗的旗总汪略,闲谈了几句,他便问起了郑青陆,岂料得知了这样的一件事,正好同将军的问话对上了。
帐外头明月皎皎,照的天地一片清明,可帐里头的气氛却凝重,纵然帛灯灯色柔软,可照在辛长星冷而精致的侧脸,像玉一般寒冽。
他心里有些后悔。
她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儿,可他却还丧尽天良地把她弄过来箍桶,也怨不得她会哭成那样了。
寂夜如井,更漏刚过了亥时,工兵部的营门大敞,一行黑衣人长驱直入,为首的将军风帽隐去了面目,身形却高大如山,有着威赫的气势。
营将营佐不敢怠慢,将那瞎了眼的魏虎头、魏鹏和一干部下,以及那三个随着魏虎头□□青陆的兵卒一一押上来,摔在了大将军的面前。
杜营将同郭营佐干完了这档子事,忐忑地对看了一眼。
白日里小兵青陆出的这事,晚间,左参将刚把这群罪魁祸首提审了一番,有诸多士兵都来状告这魏鹏魏虎头弟兄两个,欺侮弱小,凌/辱士兵,犯下过许多罪恶,甚至还牵涉了许多不明不白的人命官司,左参将刚判了他们二十军棍,驱逐出营。未曾想这会儿夜都这么深了,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竟然又来了。
“魏虎头、魏鹏私进帐下,打架斗殴,犯者当斩,余下六人各打五十军棍,逐出部营。”陈诚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不待这几个人喊冤,瞬间上来一群虎狼之兵,将这几个人拖拽了下去。
魏鹏被拖下去的那一刻,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那道冷冷的眼波,他打了一个寒颤,瞬间吓尿了裤子。
外头斩首的斩首,打军棍的打军棍,一片鬼哭狼嚎。
辛长星站起身,引着众将士出了军营,大步流星地往营外走了。
一切进行的悄然,那门房亮着灯,里头窃窃私语,一句不落地落在了耳力极好的大将军耳朵里。
“听说这郑青陆同这新来的参将大人有首尾。”
“可不是,这郑青陆若是女子,一定是个绝色,怪道左参将要为他出头。”
大将军的脚步登时便慢了几分。
长随窦云轻咳了一声,门房里登时就噤了声,灯也一霎儿熄灭了。
月色冷冷的,大将军的面庞也冷冷的。
“胡说八道,同郑青鹿有首尾的,明明是本将军。”大将军愤怒地在心里暗忖了一句,大步流星地走入了沉沉的夜色里。
第21章 野啊(入v公告)
辛长星觉得自己病了,病的还不轻。
出身帝京的顶级权贵之家,身边养小相公的他也略有耳闻,只是未曾料到自己竟也有这样的倾向?
灯色冷冷地倾泻在他的肩头,他的眼光落在床边那一盏占风铎。
占风铎的玉舌头断了,再也发不出声响,除非再寻能工巧匠为其续上——可他不愿意破坏它的原样。
他还记得这盏占风铎的玉舌头断裂时,甘家那个雪团子哭成个花猫儿,一叠声地叫他赔的样子。
甘家那个小姑娘,小名儿叫做雪团儿,她的猫儿也随她,叫雪龙。
为什么小名儿沾着一个雪字,大抵是因着那小姑娘生的雪白娇润,才雪团雪团的叫开了。
送他占风铎时,她不到六岁,站着还不如那一丛海棠花高,瞪着一双玲珑明透的眼睛,笑的眉眼弯弯。
“臭哥哥,祖父说行军打仗,必要有一盏占风铎,这个可是他的爱物,你可要好好保管,丢了我可要哭鼻子的。”
他那时还是个半大小子,不耐烦应付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哭包未婚妻,敷衍地拿了就跑,现下想来,全是懊悔。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吹熄了帛灯,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地灯,细风吹进来丝缕,火苗之影在帐壁上手舞足蹈,恰好合了他此时胡思乱想的心境。
西北的夏夜,有着惊人的漫长,辛长星仰在枕上,想到了那个抱着他的尸体缝缝补补的姑娘。
纵然针脚拙劣,纵然给他留下夜夜剧痛的后遗症,他还是将她刻在了心里。
灯影张牙舞爪,像个勾魂的鬼,年轻的将军睡一时醒一时,子时到了,他蜷缩着身子,深受着来到右玉后的第一次剧痛。
他在恍惚中,突然想到了母亲曾经咬牙切齿咒骂他父亲的一句话。
“你们辛家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负心薄幸之人,合该千刀万剐。”
他曾经无比不屑母亲的这句话,可眼下,他忽然有点绝望。
记挂着年幼时的小青梅,藏着一个为他缝尸埋骨的小姑娘,如今又对一个男人起了龌龊的念头。
母亲骂的太对了,他这个姓辛的男人,合该千刀万剐。
辛长星承受着万钧疼痛,怀着满心的歉疚,慢慢地睡去了。
右玉营的这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因要整理上一世,随他死在牙狼关的兵卒名单,辛长星同左相玉等人在部营中一直在参详此事,终于在第三日上,大致地将这些兵卒的名字找了个七八成,了了一半的心思,辛长星便神经松弛了一些。
左相玉坐在将军的手侧,见将军放下了手中的名册,笑道:“……忙了这么几日,总算有些成果,卑职晚间在右玉的归山林居,定了一桌席面,请将军赏脸小酌。”
辛长星心念一动,想着这几日自己的心结,蹙眉问他。
“右玉城可有名医?”
左相玉略微一怔,笑着应承:“右玉治下数十万人,名医自然是有的。”
辛长星哦了一声,抬起好看的眉眼,大有深意地望住了左相玉。
“本将军病了,要去瞧一瞧。”他调开视线,牵唇一笑,“瞧完了,再去同你喝酒。”
左相玉拱手相送,辛长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扬长而去。
将军到底在笑什么?左相玉有些纳罕。
这几日,将军总是用这种讳莫若深的笑容,瞧着他,令他有些尴尬。
好在他一向自持,忍住了开口一问究竟的冲动。
将军们有将军们的国是,小兵自有小兵的乐趣。
魏虎头和魏鹏等人的伏法,叫青陆心里舒爽了许多日,这世间总是要有公道的罢,彭炊子常要她念着左参将的恩情,她也盘算着要备些谢礼,好来回赠左参将。
今日休沐,毕宿五叼着一根儿草来寻她,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邀她进城。
“营门口有一班牛车要去右玉,怎么着,要不要请兄弟我吃一顿?”
青陆把毕宿五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抖落下去,拿烧火棍敲了他一杠子。
“我也想去买些糕点,好拿来向参将大人道谢。”
既然说定了,两兄弟便辞别了彭炊子,坐着牛车往右玉去了。
颠簸了大半个时辰,才进了右玉城,两个土包子一路溜达,先是寻了一家小酒馆坐定,才叫了一盘酒肉,毕宿五眼睛就粘在了隔壁门前正揽客的姑娘身上。
原来,青陆和毕宿五来的这条街,乃是右玉最繁华的街道,其间酒肆饭馆林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而他们所在的这家饭馆隔壁,正是右玉最大的青楼,名叫琢玉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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