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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帐里有糖 (一只甜筒)


  “净室那桶坏了,将军叫你去箍桶呐!”
  ……
  青陆摊手,一脸的匪夷所思。
  “我哪儿会箍桶?”她回头问彭炊子,“师父,您教我箍桶了么?”
  彭炊子下午被魏虎头那一脚踹伤了,这会儿气喘吁吁道:“不会也得会,快去吧,别惹大将军生气。”
  青陆无可奈何地解了围裙,跟着窦方儿就去了。
  这样寂静的夜色实在是有些美,可青陆却一点儿赏景的心都没有。
  她还伤着风,身上一块块的疼,头昏脑胀的,心里还藏了心事。
  她想睡觉,她想吃肉,更想吃甜羹——昨儿赏的甜羹甜点,一块不落的全进了毕宿五的肚皮,她这会儿饿着肚子浑身疼,可大将军却叫她来箍桶。
  硬着头皮进了净室,那桶好好的、香香地立在那儿。
  上好的木头箍成了桶,水泡过了再刷上桐油,再蒸再烘,这是高级工匠的活计,她能会这个?她连个木铲子都不会做。
  既然说是坏了,那就拆开来瞧瞧,青陆坐在桶边上,拿柄小刀慢慢地去割桶上的铁丝,使了老鼻子劲儿了,才略微撬开了一根铁丝头,再用手一拨,铁丝头登时就划破了手指尖,一滴血珠凝在了指尖上。
  一点儿都不疼,可青陆却委屈了起来,把手指头合着呜咽声一起吞进了嘴里,抱着膝无声的哭了一会儿。
  再委屈难受,也得干活儿呐,她也不知道怎么箍桶,捣鼓了许久,竟然将两道铁丝给掘了下来,可木桶的板材一块粘一块,压根拆不开。
  正拿着小刀子发呆,就听后头凉凉的一声儿。
  “郑青鹿。”辛长星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所及处,是拆落的铁丝,蜿蜒盘在她的身边儿,“壕沟不会挖,桶也不会箍,你究竟会些什么?”
  夜过于静默了,青陆心里虚的厉害,脖颈上似乎也起了一层的汗。
  这位大将军到底有什么毛病,好好地总要寻些由头来收拾她,今儿到底怎么了?不会箍桶也值得他痛心一回么?
  “标下一直在苦练挖沟,至于箍桶,标下实在不会。”她有些窝囊的缩了缩脖子,“标下会熬粥做菜,还会缝纫女红,便是种菜种地,标下都略懂一些。”
  辛长星有些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她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在木桶边上待着,一双手搁在桶旁,松木的润衬的她的手面白皙,指尖儿若玉。
  就是这样一双手,被旁人抓着洗了?
  “可惜不会自己净手。”他轻蹙了下眉,想到了左参将那副如玉端方的模样,有些冷漠地调开视线,“郑青陆,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你这等兴风作浪之人。”
  不然今夜就死这儿吧,青陆闷着头想,碰上这样一个不讲理的阎王,还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
  她怎么兴风作浪了?
  她被人欺辱了,左参将一句话没问,可说出来的话字字熨帖。
  可大将军呢,一个字没问,直接定了她的罪。
  她气的脑仁疼,可上头那人扎心窝子的话还在往下撂。
  “本将要罚你。”
  青陆抬起头,鼻息咻咻,眼神灼灼,像只被触怒的小兽。
  “您罚,您随便罚,标下敢哼唧一声,那就不是个英雄好汉。”她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胸口那股子郁气一径儿地被她往下压,压的多了就开始打嗝,一个嗝接着一个嗝儿,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您不就是瞧,嗝,标下不顺眼吗,嗝,标下能被您这么嗝,针对,也不知道祖坟冒了多少青烟儿,话说回来,您好衣裳穿着,嗝,好地方睡着,嗝,好嗝,好官儿当着,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跟标下过不去呢?嗝,标下实在想不明白,您再这么针对标下,嗝,标下都快疑心,您是不喜欢上了标下!”
  愤怒的小兵仰着头,红润润的小脸怒气冲冲地,瞪向了大将军,又打了一个响亮而又铿锵的——
  “嗝!”


第20章 魂飞魄散
  像是晴天里打了一道雷,照着辛长星的头顶劈下,将他劈的魂飞魄散。
  喜欢他?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说他喜欢他。
  他站在她双手环抱着的膝盖前,那么高俯视下去,他只能看到斜倚在木桶旁的青陆,垂着乌浓的眼睫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那么难过,他真的要罚她么,不过是说说罢了。
  她才将说的那句话才叫他胆战心惊,叫他六神无主。
  他这才惊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一种被点醒了的茫然在他心里打转,他是喜欢他么?太离谱了,纵然这小兵生的文弱一些,到底也是个须眉男儿,他怎么能喜欢一个男子?
  可他转念又觉得可悲起来,如果不是因了喜欢,那他为什么会嫉妒,嫉妒左参将为她净手,嫉妒她披了左参将的衣衫,甚至她那一晚同左参将的眼神往来,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茫然地后退了几步,却听到那小兵在哭。
  不过是啜泣罢了,声儿小的像猫儿,一抽一抽的,哭在了他的心上。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该做些什么,可眼前这小兵哭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漾着水波,清透明澈。
  “喜欢标下,那怎么可能呢?您是伟岸的大将军,喜欢的一定是冲锋陷阵、作战勇猛的英勇将士,标下贪生怕死钻狗洞嗑瓜子,您讨厌标下,标下再理解不过,可是您能不能别总寻衅滋事,找个由头就收拾我。”
  她说着说着,小脸就难过地皱成了一团,哽噎着说,“都说大将军爱兵如子、爱兵如子的,我叫您一声爹,您就爱我一回成吗?”
  卧槽,人才。
  辛长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背过气去,手在唇边握成了拳,轻咳了一声,还没说话,就见眼前这小兵忽地伸开双手,就抱住了他的腿。
  “爹啊,您行行好,别收拾标下了成吗?标下再也不挖狗洞嗑瓜子了啊……”她抱着大将军的腿,哭的声泪俱下,鼻涕泡儿都快吹出来了,“从今儿开始,标下一定努力操练,来日上阵打仗给您挡枪子儿,挡十个枪子儿,挡成个筛子……”
  辛长星被她抱住了腿,心里头的无可奈何扩大到了万分。
  这就是个滚刀肉啊,他该怎么收拾她呢,她连爹都喊了出来,这人还有什么下限没有?
  “郑青鹿,闭嘴。”他蹙眉往下看,那小兵的头在他腿上靠的紧紧的,他一抬脚,她的脑袋就随着他的腿动,跟长在他腿上似的。“哭的太难看了。”
  青陆朝上觑了觑,愈发地委屈起来,扁着嘴又干嚎了几句。
  “您也别嫌难看。标下实在没招了!”她腾出一只手来指指那七零八落的木桶,又飞速地把手指头拿回来,继续抱着大将军的小腿,“标下不会箍桶,也不会打更,标下太想哭了,标下实在忍不了了。”
  说着就真的忍不了了,青陆愈发地难受起来,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数抹在了辛长星的裤腿上。
  他燕居时常穿宽大的道袍,亵裤则是软绸,又滑又软,其上粘了青陆的鼻涕眼泪,可他奇怪地没觉得恶心,反而耐着性子,在她的嚎啕大哭声中,寻了个间隙问她:“郑青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青陆仰着头哭,哭的声泪俱下。
  “我想吃肉,想睡觉,还想喝甜甜的汤!”她哭的直打嗝,眼泪糊了满眼,她腾出一只手向上,把将军的手拉下来,给自己擦眼泪,“您满足我这三样儿,哪怕即刻拿这桶砸死我,我都死而无憾了。”
  辛长星觉得这个小兵已经丧心病狂了。
  到这会儿,他反而平静下来,把自己的手抢回来,又把自己的脚抬了抬,看着自己腿上的这个挂件儿,心平气和地问她:“昨儿那甜羹你喝了么?”
  青陆怔忡地停止了哭,把小脑袋靠在辛长星的腿上,一抽一抽的向上看着他。
  “喝了,喝干净了。”虽说那甜羹甜点都进了毕宿五的肚皮,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再将自家兄弟拖进来,“一滴都没剩下。”
  辛长星哦了一声儿,俯下身子把自己腿上这个挂件儿给摘下来,提溜到一边儿放下。
  “那甜羹里放了耗子药,一小口就能要人命。”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呆坐在一边儿的小兵,“人之将死,言行癫狂。本将就再放你一马。”
  他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台阶,提脚就出了净室,青陆在后头却傻了,撒开丫子就往外冲,一脑袋撞在了大将军的背上,仰面就往后倒去。
  辛长星习武出身,身形自是敏捷,转身一个反手,将快要仰面跌倒的青陆一把拽了回来。
  一个软绵绵肉乎乎的小身板偎在了他的怀中,像猫儿一样的软乎,趴在他的怀中愕着一双鹿眼。
  那双眼睛因了惊愕和慌张,愈发的大而圆,眼底漾了一层水雾,好看的像天上的星子。
  辛长星一手虚虚地托着她的腰,盈盈一握的样子,不像个男人,他心里肝儿颤,觉得自己像个变态,竟然会对一个男人起了旖旎的念头。
  青陆记挂着毕宿五的死活,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扬了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愕然提醒他:“将军,您别憋气儿啊,赶紧喘口气,可别死过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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