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又觉得这便是瞎操心,这位姑娘的身子自有徐太医与陛下挂念着悉心条理。
孟怀曦恹恹地靠在软枕上,嗯一声,又问:“为何我在宫中未见有女官往来?”
“陛下初登大宝时便撤了三宫六院空养着的婢女,近身伺候的只留了内监。只有我等四司的女官,凭手艺领饭吃,免于一劫。”程尚宫说得幽默风趣,笑着又道:“不过官署立在长门宫那边的别苑,离前朝远,姑娘看不见再正常不过。”
孟怀曦蹙眉:“这岂不是很不方便?”
“便同前朝大人们上朝一般,左不过是换个形式。年轻的女官偶尔会宿在司里,免于第二日奔波,至于我等成家之人反而是占了个便宜。”
还能顾着家中几口子。
程尚宫将汤婆子送到孟怀曦怀中,笑了一下:“待姑娘入宫,她们自然能沾沾光,便不必每日官署与府邸两头跑。”
孟怀曦:……?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正说着话,一位脸生的姑娘推门而入,她穿着的正红胡服前挂着八宝璎珞圈,眉眼之间英气逼人。
英气逼人的小姑娘一脸肃容,扬手对程尚宫道:“你且先出去。”
程尚宫应一声,合手揖了一礼。退出去时,还贴心地合上漆门。
孟怀曦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挑战宫斗副本,她应该做什么?
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修罗场,孟怀曦有点紧张。
她是该扮一个老在陛下跟前嘤嘤嘤的小白莲,还是演一个恃宠而骄对所有人都颐指气使的祸水呢?
“你便是那位孟家姑娘?”小姑娘微微扬眉。
孟怀曦点头,以不变应万变。
这人却似乎不肯罢休,一步步向她逼近。
孟怀曦眯起眼,手指拂过鬓边一支钗。要是非得动手不动口,她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是你就好。若、若你能替我在皇叔面前美言两句,那我就认你这个婶婶。”
小姑娘半扬着下巴,眉目间掩不住飞扬恣肆。但明显有些紧张,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本郡主一言既出,八匹马都难追。你、你可得把握这个机会!”
这便是戚王府唯一的小郡主,戚昀的小侄女?
孟怀曦松了一口气,便撑着额头看她,声里带几分笑:“我这要是不把握,敢问小郡主要怎么办啊?”
“那我、我我就……”戚小郡主涨红一张脸,肩脊耸拉着,下巴搁在她身前的小几上,委屈巴巴道:“就求求你了,小婶婶。”
这样子便和她养了多年的酥饼差不离,但凡犯了错就会用这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瞅着她。
可怜,弱小,但理直气壮。
“小婶婶人美心善,比天上的小仙女还好看。这……我若是不幸被折腾去了西天,小婶婶上哪儿去找我这么可爱又听话的侄女呢!”
戚若微将手里提着的纸袋一骨碌摊在小几上,绞尽脑汁继续道:“再者说,我今日来,可是特地给小婶婶带了我们云南府特有的土仪,要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给你了!”
恩威并施,还挺有策略。
“我可不是你的小婶婶,礼物自也不必了。”孟怀曦拥着薄毯不想动,好整以暇:“说说,都犯了什么事?仙女今日心情好,便无偿替你参谋参谋。”
不是小婶婶?
这怎么可能呢,她皇叔的后宫连只母蚊子都寻不见,现下却堂而皇之的留姑娘在宣政殿。
噫——
戚若微福至心灵,这是没追到?
皇叔这个执行力度简直差劲。
戚若微简直要笑疯,嚯,所以这把人带回宣政殿又有什么用?
“我前日里在皇叔书房里寻着一叠雅致的桃笺,粉嫩嫩的。”戚若微顺势坐在美人榻边的小杌子上,清了清嗓子,又道:“一看就和皇叔不相称。”
孟怀曦挑眉:“所以你就拿走了?”
“也、也不算不告自取。”戚若微声音弱气几分,嘟囔着:“我有留下纸条告知。”
“之后呢?”孟怀曦摸了摸下巴,一叠纸笺而已,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后我自是用那笺子写写画画,一张也没留下。”
“一心向学,精神可嘉。”孟怀曦更莫名了几分,诚恳道:“如此这般,他肯定不会怪你。”
“可那是长公主留下的!”
戚若微低着头,神色沮丧:“要早知道是长公主殿下留下的东西,我、我肯定不会这么糟蹋的。”
孟怀曦还以为是诸如薛涛笺之类,用一张少一张的贵重东西。那桃笺左不过是她闲来无事照着古方试验的东西,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颜色漂亮,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孟怀曦摆摆手:“这有什么,赶明我送你百十张新的。”肯定比当年留下的效果好。
戚若微哭丧着脸,目光哀怨:“小婶婶,你不要闹我了。”
孟怀曦:“?”
这怎么就是闹了?
戚若微叹一声:“您啊,替我在皇叔跟前周旋周旋,那铁定比什么都管用。”
孟怀曦抻了抻薄毯,试图给她讲道理:“你瞧他像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戚若微点头:“像啊。”
孟怀曦:“……”
这道理讲不通了!
孟怀曦心很累,无奈道:“长公主留下的东西有什么特殊的?”
戚若微双眸睁得大大的,压低声音道:“小婶婶竟然不知道?当年我小叔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可是对这位公主殿下痴情得很。”
孟怀曦有些好奇,也学她压低声:“怎么个痴情法?”
“君不见那长仪宫里……”戚若微说着又是一顿。不对啊,她这么做不就像是柳亦舒说的恶毒女配,背着男主人公给他的心上人上眼药?
这被皇叔知道还得了?
她欲言又止地瞧瞧孟怀曦,一下子转了话锋:“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下皇叔有了小婶婶,自然不会让旁人越过你去。”
孟怀曦若有所思,难道长仪宫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再者,她实在不记得曾经同戚王府有过什么瓜葛。
孟怀曦不动声色道:“这么说来郡主对前雍的长公主甚是了解?”
“那是自然。”戚若微眼底一亮:“上京中再没有比我知道的多的,便是柳亦舒出过那么多长公主殿下的话本,都排不上号。”
孟怀曦呛了一下:“话、话本?”
还和我有关?!
戚若微掰着指头数:“比如《皇室之恋》、《儒雅国师的白月光》、《长公主秘史》,这些都没了。上京里早两年还有售卖的,却是可惜的很。”
孟怀曦灵台一震:“都、都是她写的??”
“是也。”戚若微点头。
“不过,她柳亦舒知道什么?”戚若微很不屑,“长公主殿下当年的风流韵事,全然是我告诉她的。”
好啊,原来是你在搞我。
孟怀曦暗自磨牙:“这么说,你可真厉害。”
“那是当然。”戚若微丝毫不察,与有荣焉般点点头:“长公主殿下可是我女神!喏,你可能不懂女神是个什么意思,我当初第一回 听也不懂。但是柳亦舒说,这是专门形容敬仰之人的,我觉得甚是合宜。”
孟怀曦捂着脸,脸颊边烫得吓人。
没想到她生前不显,死后倒是迷弟迷妹遍地走。
“我皇叔虽霸道专横了些,却有几分容人之量。喏,他这里还收藏着几本,便都是孤本,再也寻不着啦。”
戚若微行动力很强,说话间从书架深处翻拣出几本。这些书整体风格像是路边小摊上一块钱好几本的风月小说,相当辣眼睛。
打头的澄红封皮上赫然写着:
《霸道侍卫与柔弱公主的春闺密事》。
孟怀曦:“……”
我果然是想得太简单。
“这里是陛下的南书房,为什么会有……”孟怀曦一顿,有点难以启齿:“会有这种东西?”
戚若微偏了偏头,像是不懂她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罢了。
孟怀曦心很累,摆摆手:“你继续说。”
“便不提我那不成器的叔叔,前朝几人我觉得都不错。”戚若微叹口气,真情实感道:“太傅苏越温文尔雅,当世少有的世家贵子;国师谢不周少年英才,众人奉上神坛的神使;吏部林尚书,杀人如麻的酷吏,这个叫相爱相杀,小婶婶可听得懂?哦,还有……我觉得前雍的皇帝不行,是个扶不上墙的刘阿斗。便是明月坊坊主苏狸,同我的女神殿下都还相称。”
孟怀曦越听越恍惚。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便如柳亦舒说的,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两个都要。”
戚若微语重心长,像极了操心女儿婚事的老母亲:“我听说前朝山阴公主府里养过百二十个面首,我琢磨着女神那样好的人,养他三五个夫郎,这不过分吧?”
书房门口。
戚昀手里端着一碗红糖姜茶,脸色黑沉:“哦?”
戚若微:“……”
我可能要当场去世了。
好一顿鸡飞狗跳。
戚若微从孟怀曦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十分愤慨道:“过分!简直人神共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