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夕看出老太太想留容璟说几句体己话,便体贴地先离开了。老太太上了美人榻,胳膊撑在五福捧寿的引枕上,溪月又拿了个金钱蟒绣球花纹的靠枕塞在她腰下面。老太太连生三个儿子,生产时落下的腰痛毛病,一旦久坐非要这样撑着才舒坦一些。
杨嬷嬷拿出香味淡雅的檀香点上,又命几个丫鬟手执团扇在一旁扇风。
老太太瞥了端坐着的儿子,神色揶揄:
“这里没人,就我们母子俩人,母亲倒想问你一句体己话,你就直说,母亲给你找的这个媳妇如何?”
容璟是知道她脾性的,看起来比谁都端庄谨慎,实则是个爱打趣的,他记得自己幼时跟父亲上战场,母亲也女扮男装跟着,那里没有国公府的规矩限制着,他没少吃母亲的亏,年纪大了他城府也上来了,就很少再上她当了。
他头也不抬,眼皮低垂着,语气如常:“我不懂母亲的意思。”
老太太瞪他一眼,“你媳妇很漂亮很水灵吧?”
容璟眼皮直跳,面上还算淡定,喝了口茶才回:“母亲的眼光总归不会错的。”
老太太眼中闪过揶揄,她手指在刺金线的引枕上点了点,才道:
“听你这语气是不满意了,也是,这媳妇又是我硬塞给你的,你不满意也是正常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委屈了你,不如给你抬几个姨娘伺候,你若是不喜欢朝夕这种明媚的,我就给你抬几个柔弱、楚楚可怜的,你只需一月去几次朝夕房中应付就行了,剩下的日子你爱去谁那就去谁那,也不用委屈了你。”
容璟放下杯盏,神色沉沉,不容置疑:“我公务繁忙,没有那心思应付旁人。”
“不用你应付,你白日忙政务,总不能晚上也要忙,应付几个姨娘而已,只需要晚上动动心思就行了,耽误不了你什么事。”
“不必,儿子不喜那些。”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可老太太知道,再说下去,他就要反击了,她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儿子小时候还挺好逗的,怎么年纪大了这般老气横秋,逗也不禁逗,说笑逗趣也不接茬,哪像小时候那般可爱,真是越大越没意思了!
“行了,你这性子越来越沉了,本来就比朝夕大那么多,再这样一板一眼,老气横秋的,小心她嫌弃你,”老太太笑笑,拨动着几个串珠,又叮嘱他,“你们的洞房花烛夜被耽误了,也该提上日程了,这府中很久没有小人儿出生,你和朝夕容貌都十分出众,生的孩子定然是一等一的好看,赶紧培养一下感情,把洞房花烛夜给补上。”
容璟不动如山,手指摩挲着金色木叶纹杯盏,眼眉低垂,漫不经心道:“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什么数?你再这样不近女色,指不定过几年我就要去相国寺找你了,再者你能忍人家朝夕能忍吗?她本就是因为冲喜才嫁你的,府内外有不少人议论,认为你们长不了,等着看笑话,你一个男人没损失,她一个妇道人家却很难做人,你要是真心为她考虑,这事就得放在心上才行。”
容璟并不反驳她,却也不是能被人左右的,老太太知他性子,便也不再劝了,摆摆手让他走了。
容璟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走上了回廊,他有一年多没回来,国公府的树木好似都比从前繁茂许多。忽而,一个绯色身影跃入眼帘,他脚步不觉快了一些,“怎么没走?”
宋朝夕是想走的,但又觉得自己应该等等他,“我等国公爷一起回去。”
日头晒人的很,容璟沉默片刻,又说:“以后若是有这种情况,不必等我。”
俩人并肩而行,宋朝夕没搭话,方才他背脊挺直,阔步而来,莫名让她有了画面感,好似看到他手执长剑,策马而来。很难想象这人在战场上是什么样的。
次日正午,炙热的日光从扇透进来,湖面上蜻蜓点水,漾起一圈圈涟漪,蝉鸣一阵一阵的,听习惯了也不觉得聒噪,从雕窗看出去,树木葱郁,湖水清澈,如画如梦。
宋朝夕早晨给老夫人请安回来,就拿出几味药材调配着什么。容璟去了小楼书房,边关战事刚消停,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本就有许多要交代的事,奈何他此前坠马昏迷,许多事便耽搁下来,如今却也躲不得了。他拿着一封信笺,读完后看向湖中倒影,发现她还坐在窗棂旁,梁十一正汇报宫中的情况,难得见主子走神,犹豫了一会,才道:“夫人该是在做粉。”
“粉?”容璟抬眸看他一眼,神色极淡,不怒自威。
梁十一头也不敢抬,只说:“前几日听夫人提起过,说要做女子妆扮用的粉。”
容璟不了解女子的事,却恍惚记得她晨起时会叫丫鬟替她傅粉,想必说的就是那个,他捏着手中的纸,沉声吩咐:“往后夫人在时,你不用跟着了,离她远一些。”
梁十一有些看不懂主子了,从前夫人没来前,他可是日日守在这的,也没见主子说什么,如今叫他离得远一些,是怕他听到不该听的事?还是怕他离夫人太近不妥帖,需要避嫌?
“属下遵命。”
偶来的蝉鸣打破晚间的寂静,湖风凉爽,宋朝夕心头也舒爽许多,她继续捣鼓,药膏倒是好做,只是粉十分难做,本朝女子喜欢用铅粉把面部抹的白净细腻,配以花钿,普通的粉很难达到铅粉的效果,宋朝夕在扬州时就试过几次,一直没有成功,她这几日也试过几个方子,都不够理想,今日她用蚌粉、珍珠粉和七白粉、益母草等几味药材混合,如此调配成的粉粉质细腻,比起前几日做的大有改善。
她靠近些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药味,不算特别冲鼻,能够接受,之前宫中流行过的宫粉,其中也加了紫茉莉用以调整香味,她也想过把玫瑰研粉末加进来,以遮盖药材的味道,只是玫瑰花期已过,今年想找到适合的玫瑰粉恐怕难了,若以压榨的玫瑰水混合,又难以长期保存,只能后续继续改进了。
次日一早,宋朝夕让青竹拿出一个描金的白瓷瓶子,青竹打开将粉擦于她的面部,大小姐的肌肤本就细腻匀称,傅粉后面部更是雾蒙蒙的,显得柔和干净很有质感。
青竹惊讶道:“这是大小姐新做的粉?好似比前几日的精致许多。”
“是我新做的。”
冬儿也凑过来,“比前几日的白,也比之前的服帖,擦在脸上后一点瑕疵都看不到,不对!是小姐的脸本来就没瑕疵!”
宋朝夕勾唇,捏了下冬儿肉嘟嘟的笑脸,将粉擦在她脸上,冬儿左脸有颗小痣,被这一盖,竟然很难看清,远远一看只觉得擦粉的地方妆面干净,雾蒙蒙的十分柔和,连轮廓都立体了许多,堪称神奇。
冬儿看向镜中的自己,愣怔了一下,“小姐,这粉一定很贵吧?不知道冬儿能不能买得起。”
贵是肯定贵的,只是女子的钱最好赚,为了妆容好看,各家女子都不惜重金去购得口脂、腮红、铅粉,傅粉是妆扮中十分重要的一环,若是能做出被女子钟爱的粉来,定然可以大赚一笔。宋朝夕陪嫁的铺子里有一间脂粉铺子名为香宝斋,这间铺子位置很好,奈何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竟还有亏损的势头,宋朝夕前几日洗澡时翻看了香宝斋的账目,发现香宝斋卖的脂粉样式陈旧,不为京中贵女所喜,她便有了自己调制新品的想法。她本就是大夫,前世做过一些自用的东西,若说她和其他人的区别,那就是她做的药膏和粉里都有养颜药材,以药滋补可缓解粉对肌肤的伤害,若是傅粉亦可养颜,相信女子都拒绝不了。
她正做着粉,就有人来说侯府派人上门了,宋朝夕正觉得奇怪,见了人才知道是表哥托了侯府的名义派人来的。来者是表哥的手下叫方堑,这人原本是江湖人士,受重伤时受了表哥的恩惠,其后一直为表哥做事,宋朝夕成亲那日隔着轿帘请表哥替自己查看薛神医的下落,若是薛神医来京城,便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有薛神医的下落了?”
方堑沉声道:“昨日已经到了京城,宋朝颜和沈氏已经与薛神医见过面,二人在薛神医处待了一个时辰。”
第33章
书中薛神医是在宋朝夕成亲月余后才到了京城,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宋朝夕沉吟:“他们见面的地点你可知道?”
方堑沉声回:“在城中的一处院子里,这院子是沈氏的陪嫁,平日有专人管着,神医是昨日晚上到的,另外宋朝颜手下的小厮,昨日与几个江湖人士接触,这几个江湖人士的功夫都不低。”
一个闺阁女子忽然跟江湖人士有接触,宋朝夕不会傻到以为她找这些身强体壮的江湖人士是为了摘葡萄,朝夕蹙了蹙眉,“这些江湖人士的武功比起你来如何?”
方堑不喜谦虚:“在我之下。”
“那你一人能不能把他们都制服了?”
“不难。”
宋朝夕这就放心了,宋朝颜倒是个认真走原文剧情的女主,好歹不像之前绝食那般令人无语了,虽则命是自己的,人有权决定自己是去是留,可作为大夫,宋朝夕对不惜命的人总有几分看不上,她沉默片刻,忽而生出一个主意来,便勾唇道:“方大哥,烦你替我继续盯着,她若有了行动,你立刻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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