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事忙,等过了这阵子……”
姜瓷笑,腹诽岑卿。人精一样,怕是早看透了,却偏不给卫戎点拨,分明就要瞧热闹。
到宫门外时天色尚早,姜瓷亲自下了马车,捏着帕子掩着嘴,左右看过守门的护卫,娇笑的往西边那个寻常木讷的护卫走去。
“小哥儿,烦劳递个话给重华宫。贵妃娘娘不是要见臣妇么,臣妇就在宫门外等着她。”
护卫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忌惮的左右看了看,又看姜瓷晶亮的眼神,便知自己怕已露了身份。见姜瓷转身走了,他才和身后的护卫道:
“你来,我内急。”
后头的顶上,他往宫内急急走去。待进了宫,左右看过没人跟着,才径直往一处见了个小内侍。待他走后又等片刻,那小内侍才出来,先往御膳房,要了两碟子点心,端着往重华宫去了。
贵妃正急躁,听见传话僵了僵,但想起方才圣清殿传来的话,神思一转,与身边的嬷嬷道:
“你去!”
“是。”
重华宫管事嬷嬷在宫里也算是小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路走到宫门口,腰牌也不用亮,只推说娘娘吩咐出去办差事,就径直往卫家马车去,轻轻敲了敲,车帘忽的掀开,露出钟轻尘冷艳的脸。
钟轻尘一见只有个嬷嬷,忽的又放了车帘,那嬷嬷笑容僵在脸上,里头就传来钟轻尘冷声:
“贵妃娘娘未免托大了些,有事相求还端着架子。罢了,夫人,咱们且回去吧,左右如今也不是咱们要求人。”
“嗯。”
姜瓷轻轻应一声,钟轻尘便唤车夫,车夫立刻扬起马鞭,把嬷嬷吓得忙拽住马鞭赔笑道:
“哪能!哪能呢!娘娘只是派奴婢先来瞧瞧是不是夫人来了,马上就来,马上就来,烦请夫人再稍待片刻。”
姜瓷没应声,倒是软软的同钟轻尘道:
“哎,我乏的很。”
“是呢,夫人镇日不知多少事要忙碌,哪里能在这儿多耗时候。”
钟轻尘话音才落,就见车帘缝隙里塞进个荷包,她等了等,才忍笑抽走,捏了捏分量不轻,便在姜瓷笑看下又道:
“夫人,左右来一趟,奴婢给您捶捶腿,您且先在马车上歇歇?也免得将来再去咱们府上请您,您还得费事再跑一回。”
姜瓷忖着,慢慢应了一声,外头那嬷嬷才松了口气,忙告了罪,慌张往回去。一路小跑,把话带到,贵妃气不可遏却又没法子,想着圣清殿还跪着的儿子,咬着牙忍了,便往宫门处去了。
贵妃只带了心腹几人,到宫门处时叫人与护卫说了,便出了宫门。左右不走远,护卫睁一眼闭一眼,也并不想得罪后宫的主子们。
这回来人敲车,钟轻尘看一眼,同姜瓷禀报了,贵妃想姜瓷怎么也要请她上马车说话,谁知那头却掀起车帘,姜瓷就坐在马车上,与贵妃平视而笑。
“见过贵妃娘娘了,因等娘娘久了,我坐的困乏,便不起身和娘娘请安了。”
“你!”
身边人欲要斥责姜瓷,却叫贵妃拦住,笑着对姜瓷道:
“无妨,卫夫人怎么都行。只是……”
她左右看了:
“有些话,卫夫人真要这么说?”
姜瓷假做不明白的也左右看了看,诧异道:
“有什么不能说?左右不是我做了歹事,怕人知晓。”
贵妃一口气险些提不上,硬忍了忍,僵笑道:
“不远有个茶楼,不如往那处说话?”
姜瓷深深看了贵妃一眼,笑道:
“随意。”
话音落,钟轻尘就放了帘子,车夫即刻架着马车就往茶楼去,把贵妃几个丢在原地,灰头土脸。
“宫里胆子大的,贵妃真是头一份。手都能伸到太上皇那儿去了。”
“贵妃出身不低,大家子娇养的嫡女,自幼天之骄女,心知自个儿是要进宫做主子的,怕是还存了要做太后的心思,脸面上再谦恭,心里终究野性的很,什么不敢干呀。”
钟轻尘嗤之以鼻,姜瓷就想不明白:
“那就一个位置,今上最大的功绩就是儿子多,她就没想过成王败寇,若不争,还能做个富贵闲王,要是争了,未必就有好结果。”
“人啊,到了那地步,野心止都止不住。”
钟轻尘看的倒透彻,姜瓷想着也是。
茶楼不远,姜瓷到了就自个儿上去了,没多大会子贵妃也匆匆而来,姜瓷顺窗户看见外头一架小马车,贵妃衣装都未更换,看来是真心急了。
钟轻尘侍立姜瓷身旁,贵妃上楼看见,心里怨毒脸上不敢显出来,微抿着嘴角上前,还没走近,就见一众小婢越过她,端着茶点奉上桌案,且一瞧就不是这家茶楼的东西。
“哦,这是我家厨子做的,茶是雪山今年的新银芽,贵妃尝尝吧。”
姜瓷淡淡笑着,贵妃眉头抽搐。
雪山的茶是春天出,运到京城正是这时候。如今宫里才送进来不到三日,各宫还都没分到,姜瓷却已喝上了,要不是卫戍会是谁?
“卫夫人。”
“嗯。”
姜瓷啜一口茶,淡淡应了,贵妃却不知说什么了。明说前番做事不周,请别计较了?但姜瓷算什么东西?计较不计较的,用的上看她脸色?她到底堂堂贵妃,母族壮大,儿子还是皇长子!想着,贵妃便挺直背脊冷声道:
“卫夫人好手段,不过半日,坊间便沸沸扬扬流言四起,难不成卫夫人觉着凭此就能拿捏皇室?”
姜瓷嗤笑:
“娘娘说笑了,姜瓷市井出身,没那么大本事,更不敢跟皇室叫板,自然是诸位叫咱们生,咱们生,诸位叫咱们死,咱们死。且娘娘说的什么?流言?流言是假,难不成外头说的那些,是假的?”
姜瓷抬眼瞥去,眼神清冽,贵妃冷笑:
“是真是假,如今说又有什么意义?卫夫人,事到如今,你我都已身不由己,不如叫卫将军出来,咱们好好把这事说开了。毕竟阿源他是皇子,卫将军总也不能为这一件事就放弃官途,你说是么?”
姜瓷皱眉,有些发愁的模样:
“娘娘说的也是,我家相公虽手握实证,但三殿下到底是皇子,便是太上皇和圣上气恼了,终究也是骨血亲缘,惩戒了他,也未必不恼卫戍。”
“是呢,正是这个道理。左右漭山如今已然被剿,阿源也脱身了,卫将军且松松手,咱们也都过去了。倘或能坐上一条船,往后……”
贵妃心里上上下下心惊肉跳,她那蠢儿子再三说漭山清干净了,留着就是为了要除掉卫戍,可卫戍手里要没点什么,怎么敢这么跟她叫板?如今听姜瓷说的,可见是真的。而那头太上皇的态度也叫人畏惧,说的话,显然是要推阿源出去了。
贵妃冷汗下来,阿源要是倒了,她这做母妃的必然牵连落罪,连母族也必然受损。
看姜瓷显然犹豫了,贵妃的心又稳了些。
毕竟相互拿捏,这事还有的商量,许些好处,保不齐还能拉拢卫戍相助。
姜瓷沉思半晌,却是笑了。
第八十六章
“娘娘说的虽有理, 但三皇子可是下了狠手几次三番要咱们性命的,咱们哪里敢?岂非与虎谋皮?”
贵妃顿时气倒,她那蠢儿子自诩聪明, 从来只会坏事!
“只是一时上头, 卫将军该和你说过,阿源是真心欣赏卫将军, 卫将军若肯赏脸, 没准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贵妃试探的太明显,姜瓷道:
“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还是要问过我相公才是。”
“是这个理。”
贵妃话接的太快,姜瓷却没计较:
“娘娘怕是不能出宫太久吧, 毕竟也未曾禀报圣上和太上皇,臣妇的茶点还没用完,恕不远送。”
贵妃也没计较, 款款起身:
“无妨,待夫人有了消息,传话进来便是。”
姜瓷点头,贵妃便走了。
“夫人这样不敬, 贵妃也没计较。”
钟轻尘知道贵妃性情, 有些诧异。姜瓷却笑道:
“我如今就是敬了, 她便信?凭他们对卫戍做下的事, 我也合该如此才是。可有人来?”
“跟夫人料想一样,贵妃才派心腹出来, 宸妃那头便得了信, 比贵妃还早派人出来,夫人前脚进了这厢房,隔壁就进了两个白皙干净的小郎君, 怕是内侍了。贵妃才说罢漭山的事,那两个就匆匆走了。”
姜瓷点头:
“嗯,把荣太妃和安怀公主的事,也散布出去吧。”
“是。”
姜瓷慢条斯理咬了口点心,又吐了出来,微微皱眉:
“忒甜了,腻歪歪的。不是府里做的?厨房一贯淡口儿……”
姜瓷不解,正说着,忽然一凛,从钟轻尘手里拿过葫芦接连灌了几口水。
钟轻尘惊诧,姜瓷却看着这茶楼,微微冷笑。
“不干不净的地方,留着做什么?”
钟轻尘顿时明白。
茶点自然是府上带来的,但姜瓷没带多少人,赏钱给的大方,用茶楼的人端送茶点也没什么,但就这几步的路,茶点就被换了。
钟轻尘一身冷汗:
“亏得夫人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