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怜忽然低低笑了几声:
“您本好转了,是您耐不住,这才又重了。”
“还不是你引逗我。”
“您不是也罚了青怜了么?”
青怜撒娇,继而又道:
“主子,廖永清那一计不成,卫戍已然出征了,您打算如何呢?”
姜瓷倏然攥紧手,掌心湿凉紧张,卫如意短暂沉默后才又道:
“出征便出征吧,漭山那地方,叫一个人毫无痕迹的丧命,比在京中容易多了。”
姜瓷已开始浑身颤抖,她不知道卫如意到底为什么这样恨卫戍,竟然到了想要卫戍性命的地步。她略挪脚步,从那微微撩起的门帘看着里头,青怜坐在床头,卫如意躺在他膝上,服过药半阖着的眼,迷离的神情,手却在青怜胸膛来回摩挲。青怜又低低笑了起来:
“主子,您喜欢青怜么?”
“不喜欢,何苦留你在身边?”
青怜攥住卫如意手,定定看向她双眼:
“那你瞧瞧我,我这张脸,我这副身段,你可有想起谁?”
卫如意笑容越来越迷离,渐渐惶惑,甚至生出愤怒,最终恐慌。
“你说什么?”
“我说……”
青怜忽然站起来,一手擒住卫如意手腕,将她拖到地上:
“你仔细瞧着我!这张脸,这副身段,是不是像极了梅香?你如今这样待我,是不是就为了当年未曾得到他?”
青怜的忽然发作惊住姜瓷,岑卿轻唤:
“夫人,咱们且出去吧。”
姜瓷沉思,慢慢走出,站在院子里,岑卿便在她身后。
“雪绡确实给仙长送了信,但卫家撵仙长出门,却并非是因为她与许夫人勾结,而是因为……”
岑卿不大好出口的样子,姜瓷慢慢接住了他的话:
“因为仙长对一个男人……”
岑卿呲了呲牙:
“那梅香二十年前颇有些名气,是个唱旦角儿的戏子,身段容貌极为出挑,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姑娘都喜欢他,捧着他。仙长却是个胆大的,意欲将梅香养到别院做面首。可梅香却是个正经人,家中已有妻房,便拒绝了。仙长恼怒,令人绑了梅香强成了好事,这事却叫同仙长定有婚约的庆国公府发觉,碍着两府颜面,悄悄递了话退了婚约。卫老侯爷大怒,卫家从前家风严谨,从没出过这样的事,老侯爷要打死仙长,老夫人跪着求情,才说要送去家庙。仙长却还不死心,自己跑出来到这观里,改了名做良辰观,老夫人送了些银子叫她过活,她还意欲将梅香掳来厮伴。”
姜瓷皱眉,岑卿又道:
“梅香也是贫苦出身,否则也落不到下九流的戏子,扛不过仙长,便要携妻带子逃离,仙长知晓,命人去杀梅香妻子,打斗中梅香为护着妻子,反倒先死了,仙长气不过,叫人乱棍打死了梅香娘子,剩了个孩子,仙长赌咒要让梅香夫妻死不安宁,便把孩子带走,日日折磨。谁知养到十来岁,竟生的同梅香一般无二,仙长就……”
岑卿嘶了声冷气,觉着牙发酸,卫如意做的事叫人难以启齿。
“她……她……那一年梅青也不过十三四岁,如今,侍奉仙长已有十年了。”
姜瓷哆嗦了一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从小被仇人折磨大,最后竟还遭此毒手。
“卫戍,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姜瓷哆嗦的听不见自己声音。
“没多久,公子待自个儿的事粗糙,仙长又帮过公子,是唯一对他慈爱的长辈,颇得公子信任。要说起疑还是在仙长入京撺掇您学规矩受苦,公子存了心,后来过年同仙长拜年后您忧心忡忡,公子便下令查查仙长。本是查仙长是否同廖姑娘六皇子有所勾结,谁知牵连之下还查出了这些事。仙长也并非患病,而是梅青下了慢毒。”
梅青孤身陷于此处,日常足上都带着银镣,这观里终究还是卫如意掌控的天下。
“仙长命人教习梅青识字学戏,梅青闲时爱看书,仙长有个懂医的婢女做小莨,梅青时常借阅医书,便在观里杂草中择选慢慢提取毒物,每回侍奉时下给仙长,已有两年之久。夫人不必担忧,公子临离京前,已叫程子彦给仙长解了差不多了,但没叫解的太干净。”
姜瓷觉着胸口梗着什么喘不上气,想起梅青房中便摆着的刑具,卫如意又喜欢他,又厌恶他。从某种角度来说,卫如意和图鲁格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公子的意思,仙长留待他回来再说。梅青,也要留下。”
“那就先把梅青带走吧。”
“是。”
岑卿摆手,黑暗里飘落两道身影潜入房中,卫如意的尖叫响起,随后二人架着被打昏的梅青离开。
“岑卿,谋害卫戍,仙长也有份,对么?”
“仙长要掩盖自己做下的丑事,故此私下里都推说是因许夫人的事才离开的卫侯府,说的多了,连她自己都信了,理直气壮的恨着许夫人,也想尽办法的谋算公子。只是先前做的手脚轻,淹没在盛京厌恨公子的那些事端里,才一直没有被发觉。故而廖姑娘来找仙长时,仙长实则一下便猜透了,却假装上当,推波助澜。”
他对待自己粗糙,但为姜瓷却上了心,蛛丝马迹也不放过,才牵出了多年奉养的姑母竟也是一条伺机撕咬他的毒蛇。
卫戍心里该多难受呢?
“夫人别伤心,公子他,他习惯了,也就是怅然了片刻,命咱们一切照旧,等他从漭山回来再说。”
岑卿越这么说,姜瓷越是心疼,捂着脸呜呜咽咽,岑卿手足无措,惯口齿伶俐还从没这么越劝越糟的。
过个两日,消息传到漭山,卫戍捏着那方寸大的纸笺,面色阴沉。
“怎么?”
篝火旁程子彦喝了口酒,一看卫戍这样子就知晓必是姜瓷如何了。
“她在查许夫人的事,也已知道如意仙长的事了。”
第六十一章
“啧啧, 你羞于启齿,叫她亲自去看,想必震惊是少不了的。”
程子彦摇头, 忽然又疑惑:
“怎么忽然又查起许夫人的事?”
卫戍将纸笺丢进篝火:
“这事本就蹊跷, 当年草草结案,也是因怀王多方阻挠。我娘子她……心疼我, 想还我一个公道。”
卫戍嘴角勾起, 眼却湿润。
“做这样子给谁看?”
程子彦看不得他那副痴情模样,实则妒忌的很,怎就没叫他遇上个这样心疼自己的女人?想要甩手走,又不死心追问:
“那你预备怎么办?”
卫戍看着篝火, 眼瞳明明灭灭:
“真相固然重要,但一切都不及我娘子紧要。许夫人的事,我心中有数, 说句不孝的话,当初她选择隐忍,虽有多方原因,但终究放弃了为自己辩白。我孝敬她就好。”
“呷……”
程子彦叹道, 又看了看黑黢黢的山洞: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攻山?卫北靖父子三人已被困将近一月了。”
“自然是要在紧要关头, 这样他的生养之恩, 我救他父子三人, 也还报清了。”
他只想无牵无挂没有累赘的叫姜瓷过痛快日子,叫那些曾经欺辱嘲笑姜瓷的人, 都仰望她, 便是心里再不服气,也得忍气吞声。
“快了,这么算着, 再有三五日也差不多了。”
他淡淡笑着,算着归期。月月
梅青被送去孔府,姜瓷翌日回到家,又见九皇子和贺旻送来的礼物,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送,来送的人也不提拜见姜瓷,送到便走,反倒是送来的东西越来越贵重。
姜瓷看着那一套镶着红宝的赤金首饰,叫吴嬷嬷亲自送了回去。
九皇子想必就为着这般,趁着还礼的功夫,便能不着痕迹的同她对上话了。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九皇子出身低,日子过的也小心翼翼。”
“他终究是皇家血脉,他的苦和卫戍的苦不能同日而语。”
岑卿笑:
“夫人说的很是。”
这厢吴嬷嬷出去还没回来,春兰便来报,说卫侯府的卫韵姑娘到访。
“请进来吧,早晚有这么一遭,打发了也清净。”
算起来选秀在即,卫韵这么急,怕是卫家并未更换送进宫的人选。
卫韵进门倒喜气洋洋,姜瓷坐在偏厅里,看她旁边带的礼,卫二夫人倒真是出了血了。
“你来便是了,带什么礼?”
姜瓷嘴里说着,却□□兰把东西收去。春寒奉了茶,付兰立在姜瓷身边,姜瓷便笑道:
“同你介绍介绍,这位是从前宫里侍奉的姑姑。”
付兰不苟言笑的点点头,卫韵虽并瞧不起从前在宫里做奴婢的,但碍着姜瓷颜面,笑着叫了声姑姑。姜瓷便隔三差两,吃着茶,同卫韵闲聊,从哪家点心不错说到今春哪家布料不俗,再到哪家馆子的小曲儿唱的不错,总归卫韵才一开口,她便岔开,眼见卫韵急了,她才淡淡笑着住了嘴,卫韵好容易得了机会,便假做毫无痕迹的闲聊,说起卫澜。
“即刻便要交名帖了,盼着澜妹妹此回能奔个好前程。”
“哦,府上选送的还是澜姑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