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凉爽的叫她激灵,她白日看过,只边缘几尺浅水,往前就深了,她不识水性,只小心翼翼在边上洗。待洗了头,扬头的功夫,趁着月色忽然就看见了对面大石上竟也摆着一簇衣衫。春寒怔了怔,顿时大惊,迅速便明白梅青也在这里。她大惊失色,忙转身就走,谁知惊慌之下脚下一滑人就倒下去了,惊呼声就被灌进嘴里的水给堵住。
春寒滑到了潭水深处,水从四面八方往身子里灌,呛水使她浑身憋窒的疼痛,她拼命挣扎却还是不住往下沉,忽然有人拦腰将她捞住,继而柔软冰凉的嘴唇贴上来,渡了口气给她。
过了片刻二人冒出水面,惊慌无度的春寒死死抱着救她的人,二人裸诚相见紧密贴合,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口的伤疤磨着她的肌肤。
她忽然醒悟,伸手去推,梅青不防备险些被推开,便用力将她又抱回来,另一手划着水,把她带上了岸。
春寒咳嗽不已,口鼻胸腔都生疼的很,又逃避似的不敢去看梅青。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春寒喘息着忙辩解,怕梅青以为她是故意为之。暗夜下梅青双瞳亮着幽光,他审视瘫软在地的姑娘,却并没有怀疑。
春寒一来他就发现了,种种迹象表明确实不知晓这里还有人。为避免尴尬,他在暗处没有出声,等她离开,谁知她看见他的衣裳,惊慌的滑到水里。
春寒显然不识水性,他如不施救,春寒就命丧潭底了。
“事从权宜,还请姑娘见谅。”
春寒到底伤了清白,笑的凄凉:
“多谢你,救我一命。这里荒郊野岭,没人看见,你不必有负担。”
梅青点了点头,春寒便听见踏水走远的声音。她觉着委屈难受,又觉得自己活该,正是掉泪,忽又听见声响。原来梅青去而复返,只是去对面穿了衣裳。
春寒一上岸梅青就已扯了她衣衫给她遮蔽,这会子便问:
“能走么?”
“行!”
虽还腿软的不行,春寒却咬牙站起来,摇摇欲坠的裹着衣裳往回走,梅青便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路回去,春寒换了干净衣裳,过了半晌梅青敲门,春寒开门,就见梅青端着碗姜汤。她道谢,接了碗,却见梅青并没要走的意思,知道他是要谈一谈,虽觉着难堪,却还是让路叫他进去了。
第一零四章
二人对面而坐, 良久,梅青才道:
“姜汤不能放冷,快喝了吧。”
春寒才怔怔的, 忙喝下姜汤, 辣的眼泪险些冒出来,身上就开始发热了。
“公子, 不必有负担, 诚如我所说,没外人知晓,也权当没有这回事吧。”
梅青微微蹙眉,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
“有没有看见, 也都不能否定事实如何。姑娘若不嫌弃……”
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艰难万分,但想着一个清白已毁于他手的姑娘,倘或他如今还顺着自己的心意, 那么这个姑娘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他已如此,犯不上再叫一人如此。
“我许无法给姑娘想要的日子,但事到如今,该负的责任, 我不能躲避, 我会尽力。”
春寒怔怔的, 忽然笑了:
“你也说了, 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虽低贱, 只是个奴婢, 但也有傲骨,宁缺毋滥。我不是有心的,但也绝不逼迫你, 我哪怕铰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会嫁给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公子,夜深了。”
春寒站起来,梅青又待了片刻,似乎想等她回心转意,但春寒决绝,他才站起来出去。身后房门闭合,他微微蹙着的双眉始终没有展开。
翌日,天才亮,春寒就已收拾妥当,梅青在后跟着,二人锁了院子出来,走了小半个时辰遇见一处村庄,雇了驴车往城里回。
春寒回去自要先去更衣洗漱给姜瓷请安,只是没想到梅青竟也在她之后进了卫府,比她先求见了姜瓷,并将城外的事事无巨细一一回禀,待说到深潭的事,及之后二人谈话,姜瓷先惊后忧。她看着梅青,仍旧那样深不见底的眼神,沧冷的语调,她细细品味,没有情动的滋味,难怪春寒要拒绝。
“撇开春寒如何想,你的意思呢?”
“自是该负责。”
姜瓷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
“罢了,你先回吧,等我再问问她。”
梅青也没多说什么,施礼后走了,姜瓷忽然有些后悔,事到如今竟有些被拿住了的感觉。倘或从前,春寒总归随时能抽身,可到如今,人心没得,却先失了清白,委实被动。
“哎……”
她叹气,卫戍从外梢间出来,拉着她手笑:
“叹什么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焉知不是好事?你那丫头倔强,梅青也倔强,他生性凉薄,如今既然松口,可见也并不是全然排斥你那丫头,这于他而言已是不错了,且看他们谁能磨得过谁吧。”
“也没别的法子了。”
姜瓷不擅长这些,有心无力。卫戍拉她起来:
“阿箬大婚在即,赶紧做几身上得了台面的衣裳才是。”
把她拉进屋,亲选了一套衣裳给她换上,又择首饰往她头上戴,姜瓷笑:
“你瞧瞧,屋里又新添了两个柜子,都满了,还做衣裳。”
“那不一样,女人啊,衣裳首饰不能少,银子更是缺不得。”
他回头,偷香了一下,姜瓷脸红,没想他这么大胆,惊慌的四下看了,见仆婢都假装没看见,低声嗔道:
“没个正形!”
卫戍大笑,拉着她扬长出门。一路到布庄再到首饰铺子,正择选间,便听见旁边有两个年轻夫人正在小声议论。
“听说太上皇病的不轻?”
“可不是,干爹正忙着寻旁的差事。哎,好端端的,谁知忽然就不成了呢。”
“怕别是气的吧?你瞧如今这阵势,摄政王只手遮天,哪里还有太上皇的地方了?”
“哎呦,干爹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一个卫戍,一个摄政王,真是要了太上皇的命了。”
两人啧啧的,等定了首饰出门,卫戍才笑:
“上不得台面,老头子圣清殿伺候的不知几层的内官,在外认的干儿子,□□品的官儿。”
姜瓷顿悟,难怪她两人就在旁边挑选首饰,那两个女人都没认出来。
“这些事,不必心里有负担。骂我的人多,赞我的也不少,我不是银子,不能人人喜欢。对于老头子,他的恩情我已还报,是他不要我了,而不是我背弃了他。”
卫戍怕姜瓷因这些而心有负担,为一个虚名而带累,姜瓷却笑:
“我只是心疼你,委屈的是你。”
卫戍幸灾乐祸的笑:
“我委屈什么?最狼心狗肺的是摄政王。”
九月初顾允明凑足五十万两银票给卫戍送去,拿回了供状,也带回了自己的人,总算松了口气。没几天摄政王还是亲点了顾允明,令他领兵护送公主一行前往北徵和亲。顾允明大喜,还道是卫戍收了他的银子给的一点好处。
九月中摄政王世子大婚,摄政王府大摆宴席,连圣上也亲临为世子证婚,婚事可谓办的盛大,便是太子大婚怕也不过这样的阵仗。众人于婚宴再见简呈箬,没曾想短短两个月,得了摄政王调.教世子竟脱胎换骨,气度大不相同,虽和从前一样总浅笑和煦,却总有一股叫人不敢直视的威慑。
贺旻公务繁忙相隔太远,却千里迢迢送了贺礼,也不贵重,两尊烧制的瓷娃娃,憨态可掬。
卫戍是送了大礼的,但抛开那些,曾经警示的话,在简呈箬看来才是最珍贵的贺礼。
卫戍看着摄政王府收的山一样的贺礼,若有所思。于是摄政王世子大婚后没几日,忠毅侯府也办了一场乔迁宴,累坏了岑卿上下安排招待,卫戍很满意这场筵席收到的贺礼数量。
倒是筵席这日,卫将军府和卫侯府都来了人。卫安安姐妹同姜瓷一处正说闲话,卫韵却急着跑来了,也不顾卫安安姐妹在,登时就哭了起来,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卫安安姐妹无奈的互看一眼,又同情的看向姜瓷。
姜瓷静静听她说,说了半晌,总算点到了今日来的主题:
“脸面丢了是小,可世子到如今都不提成亲的事。”
“世子才大婚,没个才成亲几日,又成亲的。”
卫安安惯来瞧着柔柔弱弱,这会儿也软声宽慰。卫韵回头看她,今时不同往日,卫侯府没什么地位,她的处境也不佳,便也哀戚哭道:
“得娘娘教诲,我是真心悔过了,可世子不叫我进府,哪里能看到我的改正?”
卫安安笑的情真意切的替卫韵拿主意:
“可巧,今儿世子和世子妃娘娘都来忠毅侯府了,我瞧着姑娘如今也大好了,该是和世子妃娘娘亲自说了,才更显出姑娘的诚心呢。”
卫韵噎了一下,她是打算着求了姜瓷替她开口。毕竟这里头弯弯绕绕,世子同卫戍交好,摄政王肯抬举世子,也是因为卫戍,姜瓷若开口,世子夫妻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只要她能进府,只要圆了房,往后她自信能拴住简呈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