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怨的,是姜瓷早没有显露出的容貌。他今日来找姜瓷,一半为勾缠,希望姜瓷对他旧情复燃,而最重要的,是想叫姜瓷利用如今显赫的身份,为他谋一份前程。
“罢了,前尘过往,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一副痴情的感伤模样,叫人误会,继而又道:
“便不念旧情,只说同乡,毕竟咱们一处长大,如今我一时落难,你能否帮一帮我?”
“不能。”
顾铜有些恼怒:
“当初是你说喜欢我,如今攀了高枝,说把我抛到脑后就抛到脑后了?”
姜瓷扬眉,嘴角带笑: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原来竟是个眼瞎心盲的,把个杂碎当珍宝,幸而我家相公治好了我。”
顾铜原想拿他们从前的事胁迫姜瓷,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他光脚不怕穿鞋的,是姜瓷丢不起脸,谁知姜瓷竟毫不在乎,一下慌了神,也忘了计较姜瓷骂他杂碎,愣怔的功夫,姜瓷已登车走远了。
卫戍看着顾铜痴痴盯着姜瓷的样子就不痛快,是夜,备了一个麻包,使人把顾铜叫出来,兜头打了一顿,狠狠教训。用麻包不是怕人知道,而是他实在不能看顾铜那张脸。
看见顾铜他就会想起曾经在苍术县姜瓷有多可怜,他就忍不住想弄死那些人。
隔了几日,朝中旨意下来,便如怀王所说,三皇子简呈翌及妻妾子女贬为庶人,发配疆北苦役,家产罚没,赔付漭山受害之人。
百姓略有不满,在他们心里简呈翌该千刀万剐处以极刑,但思量来他终究是皇族,血脉相承,能这么处置也算不差了。
紧接着,册封十一皇子简呈舒为太子。
六皇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直接被击垮了。原以为多年争夺,谁也不曾越过他二人去,老三败了就是他了,竟横杀出了老十一?
才十五岁的十一皇子如今宫外的府第还没建造完,就直接搬去了东宫。接着便是紧锣密鼓的选妃,太子十五了,还没定下亲事,这成何体统?
谁也没想到,势单力孤的十一皇子投了怀王的眼,在怀王的保驾护航之下得封太子。也更没想到,浑浑噩噩了二十多年的怀王,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在,一出山把老子都给拿下了。
太上皇病了,心病使然,使得身子的病症更加严重。圣上惯来没主意,从前父皇压制,如今父皇倒了,他只得依仗弟弟,又下了一纸诏书,册封怀王为摄政王。
忽然之间,从前的九皇子,如今的摄政王世子简呈箬,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炙热之人。
人人猜测怀王忽然过嗣是为着夺位,毕竟没个子嗣怎么弄都名不正言不顺。何况过的还是圣上的儿子,圣上又一贯没主见,会不会想着将来帝位还是会落在自家儿子头上,便欣然接受?
这时候不仅简呈箬避着人,连他未来的世子妃翟家姑娘也开始避着人。
摄政王又训斥了儿子,昂堂男儿,有什么可躲避?
而这当口,外头又传闻翟家姑娘当街训斥卫侯府的姑娘。
卫韵是要给简呈箬做侧妃的,随着简呈箬身份的不同,她自然水涨船高,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便是在一场茶会上,听着旁人的吹捧,说了些不合宜的话,传到了翟家姑娘耳朵里,这日恰巧遇上,便训斥了一番。
她丢的脸面,也都是摄政王世子的脸面。摄政王世子丢脸,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妃自然也丢脸。
但这一训斥,翟家姑娘的贤名却忽然传开了。
姜瓷这些日子佐着这些传闻过踏踏实实的小日子,从前心惊胆战,如今卫戍虽落到了太仆寺,日子却有滋有味多了。但卫戍就说了,怀王心黑,果然没几日,朝中罗列卫戍多年功勋,册封卫戍为二品大将军,其妻姜氏为二品夫人,这一下,卫戍又回到了风口浪尖上。
卫戍不大乐意,就跑去怀王府厮闹。
“这些年朝中安稳,边疆也安泰,有那几家老将守着,不必你出征,有什么不满的?”
怀王斜睨着卫戍,卫戍撇嘴:
“瞧王爷这话说的轻巧,臣也是为皇家出生入死这么些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王爷既要算功劳,就还叫臣还回太仆寺,过过太平清闲日子又如何?”
“没出息,太子新立,你不想着出力,净要躲懒。”
摄政王的斥责轻飘飘的,可见不是真想骂他。
卫戍委屈,家里勾着心的娘子,不能日日陪伴,还得跟这些臭男人每日厮混一处,为简家江山流血流汗。
“说起来,你那头出了事。”
“嗨,知道。”
“有眉目?”
摄政王笑,如今有些喜欢这个看起来没个正形的孩子。
“左不过三庶人心不甘,又没本事,就想从那头下手。不过我家娘子有些私心,索性借他的手,搞他一家伙,没准成事了呢,你说是吧摄政王?”
摄政王抿着茶,不太想搭理他。
卫戍讪讪的走了,出府就问那头的事可稳妥。这丫头曾护着姜瓷,姜瓷很是看重,若有个好歹可吃不了兜着走。
出事的正是春寒。
这日恰到她轮休一日,才预备着出门去给弟弟买些笔墨纸砚,因她弟弟有些天资,岑管事竟愿意教她弟弟识字,她高兴的紧,可才到书斋还没看几眼笔墨纸砚,忽然有人凑上来,轻轻说了一句话,春寒顿时变了脸色,随那人急急而去。
在城里七转八拐,把人都转的迷了路,才出了城,在城外渐渐荒凉的地方进了一片树林。
在树林深处绑着个人,身边十数个佩剑的侍从,春寒一瞧顿时心慌的冲了过去。梅青本闭着眼,忽然有人撞过来,睁眼就看见了慌乱的春寒,无奈的暗暗叹息。
这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啊。
春寒想要解开绳索,奈何够不着,那些人也没阻拦她,倒是梅青因她的靠近而浑身僵硬。
他厌恶且畏惧的女人。
他不厌恶春寒,也不畏惧春寒,可潜意识的反应却叫他控制不住。
春寒抱着梅青,努力半晌也没能够到绳索,终是忍不住,伏在他怀里掉泪。
“呦,还真是个情种。不过丫头配戏子,也还成。”
树后走出个人,正是已废为庶人的简呈翌。他这时候本该在天牢待着,等官兵押解前往疆北。但他上下撺掇,有贵妃相助,还有太上皇暗里扶持,竟真叫他跑了出来。
这一出来听见门下回报,说起胜娘发觉了卫戍夫人的贴身侍婢与戏子的奸.情,他顿时生了主意。
他的事都坏在卫戍手里,安能不想报仇?
“把这个投在卫戍那贱胚的吃食里,爷送你跟你相好的远走高飞。”
简呈翌发话,身边的侍从伸手,里头一个油纸包。春寒虽不认得简呈翌,但这人绑了梅青逼她来见,神情语气,该是和公子有仇的,那纸包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毒.药。
“不!”
她断然拒绝,一阵鞭子落到她身上,鞭鞭见血,她死咬着嘴不松口,简呈翌不耐烦,身边侍从瞧着,在他耳边嘀咕几句,简呈翌抬手,施刑人住手,瞧着简呈翌眼色,再度扬鞭,却是冲着梅青。
“不!”
春寒早已被打的趴在地上,自个儿挨打不在意,竟受不得梅青挨打。她想跑过去替梅青挡,但踉跄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你们冲的是我,放他走!”
“贱胚子,还想骗爷?把他放了,你还会听?”
简呈翌冷笑,春寒终于挣扎起来扑上去,鞭子便又落在了春寒身上。
梅青一直闭着眼一声不吭,但春寒扑上来后便能感到她每每挨打浑身都在颤抖。
“起来。”
他平静的叫她起来,春寒却咬着牙摇头:
“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连累你!”
眼泪滚滚而下,这时候万般悔恨,她不该喜欢梅青,更不该缠着他,如今因为她又连累他受苦。梅青淡漠的眼神盯着她,看她眼神渐渐涣散,却死死攀着她不肯松手。
“你依不依?”
简呈翌问,春寒生生咬牙受着鞭,狠狠道:
“不!”
简呈翌不耐烦,反手把侍从的剑抽出来,侍从忙拦住,又是眼神递过去,便有人一把拽开春寒甩在地上,一把断匕刺到梅青肩头。
梅青颤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出声。
春寒身上已挨了几十鞭,整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她眼神渐渐涣散,盯着梅青:
“主子救我一家离苦难,如再生父母,春寒……”
断断续续虚弱的话,是和梅青说的。梅青微睁着眼,仍旧淡漠的看着地上的姑娘。春寒见他看来,眼神交汇,贪婪而又悲凉,她忽然笑了一下,梅青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春寒便已鼓起全身最后的力气,霍然起来,转身朝着简呈翌扑去。
简呈翌愣了一下,随即觉着什么打在手上一阵生疼,剑尖一偏的功夫,那个疯女人就撞了上来,一剑穿透了她的肩膀。
第九十九章
春寒疼的失去了知觉, 忽然从天而降一群灰衣人,行动迅猛,十几个人还没反抗便都被制伏了。
卫戎先是慌张去看春寒, 见那惨状顿时气不可遏, 狠狠踹了被制伏的人。公子交代不能出岔子,这人被打成这样, 他回去怎么交差?再回头看梅青, 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