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人眉锋藏剑,阔额挺鼻,哪怕安静睡着,也给人一种孤勇坚韧之感,仿佛没什么能打的垮。
“殿下确定还要睡下去下?不看看您的新娘?”
田公公忙完,站到床边,语音缓缓:“唐姑娘真的很好,殿下没喜欢错人,虽和殿下一样口不对心,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其实……她只希望殿下能睡得好,这果子清香微甜,是不是比汤药味道好多了?”
“她马上就会嫁过来,殿下可别再偷懒,快点醒过来吧,不然咱们王妃没人撑腰,被人欺负了,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
……
因襄阳王身体情况不同,事情尚未落定前,宫里宫外各种鸡飞狗跳,气氛不佳,一旦落定,操办起来就非常快了。
皇子娶妃不是小事,按理要走够流程,每一步都要彰显皇家威严,派头十足,也显得对女方尊敬,但这次是冲喜么,有了由头,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能从简,日子立刻定下也没有问题,唐晚宁婚后连皇上贵妃都不用拜见。
唐晚兰对此松了口气。
‘替嫁’的确是她自己的计划,为此付出了很多,包括新嫁娘的颜面。所有新娘子在成亲当天都是被捧上天的存在,绝对主角,人人艳羡恭贺,她却并没有这种感受,那一天除了紧张就是紧张,害怕出了意外事情就砸了,全去关注别人了,根本就没时间在乎自己,第二天又要为了正妃位置各种哭求努力,身段低到尘埃里,同样也没第一时间进宫见皇上娘娘,还被辛贵妃教训了个下马威……
她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唐晚宁有?皇家真重视了,她多没面子!
还好大家半斤八两,她成亲成的不风光,唐晚宁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快就定了日子,一点都不尊敬不说,襄阳王还没有办法亲迎!
唐晚兰就更有优越感了,甚至毛遂自荐回娘家,帮周氏处理嫁女之事,包括整理嫁妆,这一整理,气的不轻!
她愤愤摔了单子:“娘!怎么她的嫁妆比我好!还好那么多!”
周氏抚着她的发:“娘的傻女儿,委屈你了……”
这份嫁妆当然比唐晚兰的多很多,好很多。
唐晚兰是成亲之际,突然‘替嫁’到平王府的,之前所有成亲流程,包括嫁妆的整理,都是按唐晚宁的规格走的,能好到哪里去?自然都是面上好看,里子不够的。唐晚兰替了唐晚宁的身份,也把这份嫁妆一块顶了,伯府不可能另补,补了怎么说?之前嫁妆不是挺好看的么,为什么要另补,难道是假的?不管周氏还是伯府,都受不了这样的质疑,只能私下拿些银票,给唐晚兰贴补。
再者这次唐晚宁脾气太硬,记性好还真的不是说着玩的,她不管怎么动手脚,唐晚宁都能发现,还敢大声拎出来嘲讽,次数一多,风头都传到外面去了,她哪还敢?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添,以前挪用的,找不回来的,还得自己想办法,咬着牙用更多的价钱买回来,摆到嫁妆里。
这本是伯府自家的事,谁知唐晚兰回来,就看到了呢!
唐晚兰看着嫁妆单子,越看越眼红,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娘你偏心!这些……这些……我什么都没有! ”
“就是因为偏心你,才走到了这一步!”
周氏好悬晕过去,她愿意这样么!她折了多少体己,白了多少头发,才填平了这个窟窿!如果不是女儿一心要嫁给二皇子,拽都拽不回来,但凡能听她的话,她们娘俩至于这样?
唐晚兰头埋在胳膊里,哭声更凶。她也不是傻的,想一想就能回过味。她不可能责怪娘亲,娘亲没有错,疼爱她,事事为她周全怎会有错?她也不可能责怪自己,为了想要的幸福奋力争取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还是唐晚宁的错!
如果她识趣,早一点让出位置,哪有后边的这么多事!如果她能懂事,体贴家人,又怎会要这么多嫁妆,多吃多占?都是唐晚宁的错!是她贪心不足,是她白眼狼!
唐晚兰恨得不行,没心思再帮忙,起身就要走,结果刚到门口,就遇到了每天都定时过来,‘询问’嫁妆进度的唐晚宁。
她牙齿愤愤,本来就不高兴,见到真人更加憋不住,阴阳怪气:“到底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咱们的襄阳王妃就是不一样,嫁妆都能逼着家里一添再添呢,怎么,怕未来一个人的日子太漫长,没点钱花不爽快?”
这是在咒人死呢。
唐晚宁眯眼:“祸从口出,妹妹还是学会闭嘴的好。”
“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唐晚宁笑了,“那可多了,我现在是你姐姐,以后是你嫂子,长者为尊,不把你教好了,外头说起来我多没面子?”
这才哪到哪,以后日子长着呢,机会可不要太多!
唐晚兰跺脚:“你——”
唐晚宁越过她,忽的又停下,回过头来,面带微笑:“此前我和二皇子的婚约——啧,妹妹别急,姐姐只是提醒一声,当初二皇子在庄子上给我道歉,所有人都听到了的,他说要奉上谢礼赔礼,可到现在我还没看着,妹妹身为平王妃,是不是应该敦促一下?妹妹若是忙,没时间也可以,我回头亲自找二皇子要。”
“我有时间!”唐晚兰咬牙切齿,“我给你办!不许找殿下!”
唐晚宁满意了:“果然还是妹妹乖巧懂事,那姐姐就等着了。”
敢惹我,我就让你不痛快,再敢惹,就让你更不开心,敢你就来!
唐晚兰帕子捂眼,哭的不行。
周氏心疼,为女儿开脱说情:“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一笔写不出一个唐字,你们该当同气连枝,何必闹这么僵?”
她身边伺候的妈妈正好过来倒茶,也凑了一句:“乡下人都说,做姐妹的,有今生没来世,吵来吵去都是感情,该要珍惜,姐儿消消气,马上要出门子的人了,别叫人家看了笑话。”
只点我,不点她?
唐晚宁心内呵了一声:“到底是婶娘身边的老人,田妈妈就是有分寸。”
田妈妈束手微笑:“不敢。”
“只是么,”唐晚宁慢条斯理,“听闻襄阳王近身伺候的公公也姓田,之前没关系,这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常来常往,尊卑有别,这相撞相冲的,田妈妈……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田妈妈僵住。
唐晚宁真心建议:“叫人换姓氏好像不大妥,要不婶娘身边换个伺候的?”
周氏脸色也有点僵,没说话。
唐晚宁就又开口了:“我记得父亲接过不少宫中赏赐,有个箱子专门重放这些东西,像什么白玉转心如意梅瓶,金嵌珊瑚玉葫芦,紫檀木笔筒,斗彩花鸟碗碟……父亲遗物,不孝女不敢不好好保存,婶娘可千万记得拿上好的箱子装好,别给碰坏了。”
周氏倒抽一口气:“跪下!”
田妈妈扑通一声跪下。
周氏:“怎么,叫你避讳下宫中大人物还不对了?哪来的那么金贵的委屈!”
田妈妈只得叩头落泪:“老奴这就找人交接,再不敢到前头伺候,夫人息怒。”
周氏这才微笑着看唐晚宁:“宁姐儿别跟这起子下人计较,她们不懂事,只管发落,你放心,那些东西婶娘都给你备着呢,明天就装箱!”
她哪敢不答应,再不顺着,这小贱人还能念出更多好东西!
唐晚宁神清气爽:“侄女哪懂这些,都听婶娘的。”
敢惹我,我就让你们都开开心,大出血爽不爽?我还能玩更多!
周氏出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看亲女儿也多了几分怨气:“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也懂事些。”
唐晚兰难以置信,哭哭啼啼的走了。
竟然连娘亲都压不住唐晚宁那贱人!凭什么……凭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得到的好像名不符实?明明她得了好夫婿,好前程,和该一路踩着那贱人,扬眉吐气一往无前,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这么憋屈,好像被踩着的是她,颐指气使气势万千的反倒是唐晚宁?
她想不明白,一路哭回了府。
赵衍放下手中书卷:“怎么哭了?”
唐晚兰未料到这个时间他会在卧房,狼狈的擦掉眼泪,尽量蹦出一个温婉笑颜:“想……想着姐姐要出嫁,有些舍不得。”
赵衍给她擦泪:“去看你姐姐,为何不叫上本王?”
就是因为会看到她,才不叫你啊!
唐晚兰咬着唇:“姐姐要出嫁,殿下会不会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赵衍微笑从容。
“毕竟殿下之前心仪……”唐晚兰意识到这话有些过了,女人嫉妒的样子太丑,她索性垂了头,不再往下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一回避,正好失去了观察的机会,没有看到赵衍眸底闪过的精光:“本王自然希望她能寻个好夫郎,毕竟曾经对她不住,她过的好,本王才能彻底放心。”
可一个注定要做寡妇的人,怎么可能会幸福?
“送些礼物过去吧,”二皇子声音温柔,“也算你我的心意。”
唐晚兰应了:“那到了正日子,殿下跟我一同去观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