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以为,老奴来这一趟,唐姑娘就能懂。”贴身太监,身边近侍,很多时候走出来就代表了背后主子的意思,这就是诚意。
老奴?废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在她面前放的这么低?
唐晚宁眼瞳微动,声音里对抗性少了很多:“既然这么有诚意,不如给些建议,前方道路,我该怎么走?”才不信你来一趟就是为了站一下的!
田公公想了想,道:“老奴不懂外面的事,但殿下喜欢下棋。”
这个不算机密,很多人都知道襄阳王有这个癖好,从少年时就是,每逢大战难解,别家武将都是沙盘演练,偏他关在屋子里下棋,一次又一次,直到战计成形。
唐晚宁也知道:“所以?”
田公公手抄在袖子里,眼带微笑:“殿下说过,棋局之妙,妙在变化。棋子好像总在面临危机,困境重重,可所有结局都是它们走出来的,它们的选择,它们的变化,它们的挣扎,它们的自我成形,才决定了棋盘千差万别的结局。殿下总在下棋,是布局人,安排了所有的危险和陷阱,可每一次的结局,是胜是败,是以少胜多还是翻天覆地,局未完前,殿下自己都不知道。”
唐晚宁立刻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种种困难劈头盖脸压过来,所有一切都不是她自己选择,有些事没有任何人能插手,有些事巧合成这样……真不是有人故意做局,拿她当了棋子?
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她不知道,信息量太少,难以准确断定,可即便如此,就完全没希望了吗?棋盘方寸大,每一个格子都是不同选择,棋子落在上面,变化叠加,无穷无尽,何况她这个人?她的未来,同样无限大!
田公公:“ 殿下打过很多仗,有时是下棋人,有时是棋子,可每每都能赢。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角色,说做局人和棋子并非固定,位置其实是可以转换的,而自己的结局,只有自己说了算。”
唐晚宁突然觉得,院里月光明亮的有些耀眼。这话听起来冷冷淡淡,也不激昂骄傲,却极有分量,正该是一个开拓疆土,平定天下的男人说出来的。他的自信在傲骨热血,在内心强大,别人认同或反驳,都无关紧要!
夜色寒凉,有风盈袖,不期然的,唐晚宁想起那人永远笔挺的腰背,暖到灼人的指尖温度,他该是一团烈火,点燃世间所有希望……这样一个人若不在了,真的很可惜。
田公公点到为止,见唐晚宁若有所思,态度没之前那般抗拒,便提出了告辞:“老奴今次冒昧前来,待殿下醒来怕是要受罚……”
唐晚宁:……
“公公放心,我不会告你的状。”
“不愧是唐姑娘,就是心地善良!那老奴就告辞了?”
“等等——”唐晚宁回屋,很快拿出一盒果子。
田公公意外又惊喜:“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殿下大方,老奴平日也不缺打赏……”
唐晚宁:“知道他吃不了,闻闻味儿也是好的,没准儿就能馋醒了呢。”
田公公:……
唐晚宁:…………
唐晚宁清咳一声:“总之他死不了,你们近身伺候的,别跟外头人一样大惊小怪。”
田公公:“是!”
脚步声很快消失,月华无声,四外寂静。
唐晚宁回到房间,越想越觉得田公公话里有话,暗示这件事不同寻常,有人在操纵。她被算计很正常,毕竟无权无势,信息量太少的情况下,心眼都不够看的,赵琮也被算计了?
可他好像并不在乎,或者习以为常。就像他说的,只要有战斗,就会有局有谋,人生很多时候就是战场,可所有人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一时得失并非就是最后结局,其实不管任何时候,你的未来一直掌握在你手里,你的每一个小小选择,都决定着,打磨着这个未来的模样。只要你内心坚定,足够努力,一步一步朝前走,不断的选择或舍弃,得到的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
她现在情绪很不对劲,不想被道德绑架,不想被逼迫,不想配合别人的意愿做选择,好像这么做了,就是屈服,就是舍弃了自己,可这所有的不想,真的是内心真正想要的吗?难道不是另一种,被别人逼迫做出的选择?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逼迫,一定要选择与这些人意愿相悖的方向?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意愿方向并不相同,她为什么耳根子那么软,这个这么说信了,那个那么说也信了,为了抗拒而抗拒,忘了自己的初心?她最初意愿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规则她并不苟同,改变不了,只能用最舒服的方式融入,求同存异么,只要内心阳光,哪里都能活下去。她不奢望情爱,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规划最顺畅的后路,废太子并非不是一个好选择,有病又如何,命不久矣又如何,做个富婆寡妇不挺好?
她不知道赵琮为什么抗旨,可她并不认为他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或许他内心坚硬如铁,说话从不留情,她仍然觉得,他是一个内心温柔,不会肆意妄为的人。一个开疆拓土,保家卫国,为天下百姓付诸鲜血汗水的人,怎会草菅人命,蛮不讲理?她又不是什么罪无可恕之人。
再者,今夜田公公的到来很意外,但也的确表明了态度——这件事,并非不可以考虑。如果完全不可以,田公公根本就不敢来。
嫁给赵琮,也不是不可以……这本来就是她认可的选择,被别人意愿左右,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才是舍弃了自己。
唐晚宁想通后,再无杂念纷扰,一夜好眠,直至天亮。
“小姐今天气色……好像不错?”
小满一边摆饭,一边好奇,只是被强硬的放了一天假而已,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精神奕奕,眉目耀彩,连落在指尖的阳光都在跳跃,整个人好看的不行。
唐晚宁是真的心情很好:“一会儿你去大厨房要食材,什么鲍参翅肚,上等燕窝,随便要。”
“啊?”小满愣住,“婢子倒是敢要,别人未必会给啊……”
“放心,她们不敢不给。”
唬完小丫鬟,唐晚宁换了身衣服,大步走向正院,找到周氏:“我嫁。”
周氏手里的账本都掉了,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唐晚宁微笑:“我说——我愿意嫁给襄阳王。”
人生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负责,前方的路怎么走当然由自己决定,如果不愿意被规则改变,就想办法去影响规则,往阶级走,并不是坏的选择。哪怕到头来还是徒劳,一点点都改变不了,至少有抗争过。她不想成为世界的主人,也不是圣母,不敢扬言救所有的人,也救不了,至少可以尽一份心力。
她希望自己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被外界吞噬,永远都能保有一份赤子之心,发光发亮。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周氏立刻警惕。
唐晚宁纤白指尖轻点桌面,笑的灿烂:“嫁妆。”
穿到这本破书里,她想做的事不要太多,有些人呢,就是欠虐,和该被教教规矩,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一样一样,咱们慢慢来。
“我为族人付出这么多,族人自也不会怠慢我,这可是上下几百口人命呢,嫁妆是大家的心意,怎么可以少?”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周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十分尖厉。
唐晚宁捧着茶盏:“再说多少遍都可以,我说,我要嫁妆,您懂的。”
已逝父亲的选择,她从来没有怪过,原主也没怪过,那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心地赤诚,顶天立地,为心中信仰付出了所有,哪怕鲜血和生命,值得任何人尊敬!他保家卫国没有错,保护城池百姓没有错,光耀唐氏门楣更没有错,不懂感恩才是错,错的是周氏,这些躺在别人功劳簿上耀武扬威,还振振有词的蛀虫!
但这些话说出来别人未必认同,还累了自己的口舌,她选择让她们知道痛的方法。
“受了这么大委屈,甜头不给够,侄女可是不依的,脾气上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皇上娘娘,外头大臣们可都看着呢,婶娘向来疼我,在外名声一直很好,可千万别让别人失望。”
周氏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得僵笑:“瞧你这话说的,该你的跑不了,婶娘定给你理的妥妥当当。”
“还有我父母留下的东西哦,”唐晚宁微笑,“我这人别的不好,独独记性不错,婶娘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可千万来问我一声,否则出来的单子有疑问,可是不祥之兆。”
原主年纪小没心眼,什么都不知道,她可是看过书中剧情的,你说巧不巧,原主死前一幕,为了表现前后对比有多惨,过往可是全部盘点了一遍呢,包括这些本该有却不知道去哪了的嫁妆。
襄阳王府。
午后阳光温暖,跳跃在窗槅,连房间里都多了些暖色,不再冰冷孤寂。
田公公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上新的茶水,杯盏,收走用过的布巾,独独没理会屋角香炉。离床最的三足圆几上,放着一盘果子,圆润新鲜,散发着淡淡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