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的倒抽口凉气,旁边下人跟着急了,唐晚兰却用帕子按住手指:“不必……叫殿下知道。”
也不知这句话说的是她的手指,还是唐晚宁的风光。手指伤了,别人知道未必会关心,唐晚宁的风光,别人却一定会知道,并且百感交集。
襄阳王府。
听到下人快跑传回来的话,田公公很满意:“把十号库开了,里面的酒全搬出来,不信灌不晕那群野猴子!”
回到卧房,老太监给赵琮喂了今日药方里最后一道参汤。
“这样多好,殿下也不喜欢别人慢待王妃不是……”
送嫁队伍进了襄阳王府,唐晚宁感受更加不一样,虽未有人跟她说过一句话,她也能感觉得到放在她身上的视线,那是温暖的,欢迎的,热切的,带着期盼的。
再看脚下的路,盖头边缘望出去的摆饰,个个透着巧思,细节很见功夫,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这里的人并没有把这桩亲事当成冲喜,是看做一件极为隆重的大事在办,所有人都很重视,虽然赵琮本人并没有醒。
因新郎尚未清醒,整个仪式过得很快,也很简单,拜堂之时,并没有让赵琮的兄弟过来代替,也没有像民间那样用一只公鸡,而是放了一个紫檀木圆凳,凳上放了一枚玉佩。
这是枚双鱼玉佩,两条鱼圆圆胖胖,鱼嘴张开好似在笑,唐晚宁见过,这是赵琮贴身带的饰物……看来真的很重要。
仪式毕,新娘被送入洞房。
外面汉子们哄一声闹开:“王妃不要怕,大胆的往前走,外面有我等!”
“洞房请随意!王爷难得这般乖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千万别手软!”
“酒呢?老田快,给王妃上酒!兄弟们别怂,今日王爷大喜,百无禁忌,绝对挨不了板子,冲啊!”
田公公随便一个眼角,层层护卫就拦在了院前,个个穿着软甲,挎着刀,姿态……非常惹不起。
以方季武为首的汉子们齐齐‘嘘’了一声,非常伶俐的退开:“那什么,嫁妆已经送到了,王妃您自己看着办哈,席上酒香实在够劲,兄弟们有点忍不住了——靠,你个孙子给我站住,那就必须得老子头一个喝!”
瞬间,如鸟兽散。
唐晚宁:……
田公公微笑和善:“王妃别理他们,外面有老奴看着,出不了事。”
唐晚宁是信的:“他怎样?”
这个他指谁,不言而喻。
田公公笑容更加亲切:“今日份汤药已经用完,太医切过脉,说一切正常。”
他陪着喜娘,将唐晚宁送到卧房前,推开门:“王妃请——有任何吩咐,尽管叫人,老奴先行告退。”
唐晚宁自己扯掉了盖头,房间很陌生,红色很多,却并没有那么多疏离感,屋里燃着碳盆,桌上有红泥小炉,煨着热汤,摆了很多食物,窗子开了一小半,有枝新梅斜斜探出来,一点都不冷,还多了抹鲜活,整个房间的气息和味道让人觉得很温暖,进来就能彻底放松。
她走到床边,看到了安静沉睡的赵琮。
这个男人哪怕病着,双眼紧闭,还是很好看,眉藏锋,鼻悬胆,唇含珠,配上红衣更显气色不一般,矜贵又端雅。
他竟……也穿着喜服?不会不舒服么?
唐晚宁伸手摸了摸赵琮的袖子,还好,料子很柔软,应该不会影响病人身体。只是……不是说赵琮突然毒发,生死未卜,马上就要挂了么?她虽看过书,知道他不会死,可生病总要受些罪,这张脸怎么不见半点沧桑萎靡,添了两分病弱感,反倒更好看了?
见对方有缕头发不听话,垂到了唇边,唐晚宁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把发丝拂到一边——
赵琮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的一瞬间似乎有些迷茫,意识尚未全部苏醒,转瞬瞳眸如墨,黑不见底。
二人猝不及防对视,气氛很是尴尬,尤其她这一副摸人家脸看起来像要占便宜的样子……
唐晚宁立刻收回手:“你,你醒啦。”
赵琮:“你……怎会在这里?”
他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着急,还是被冷空气激到了,他猛的咳嗽了起来。
唐晚宁赶紧转身到桌前倒了杯水,指腹放到杯壁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刚好,便过来想要喂给赵琮。赵琮却并不配合,头侧过去,没让她靠近,也没理会她伸过来的手。
“殿下现在拒绝,是不是晚了点?”唐晚宁着急,话里就带了出来。
到了现在,赵琮已经看到对方身上穿的喜服,也没忽略自己身上的红衣,眼瞳骤缩,指尖绷紧。
唐晚宁更急:“殿下是想咳死自己,让我立刻变成寡妇?”
赵琮闭了闭眼,顺着她的手让她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喝了半杯水。
这就乖了么,唐晚宁很满意,早点配合都不用受那么大罪!
只是二人距离过近,气氛……有些暧昧。
赵琮眉目淡淡:“本王不知你会嫁来。”
这话说的真让人窝火,不知道?合着您还委屈了是吧?您还生气了是吧?搅出这种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你还有脸生气?
唐晚宁脾气没搂住:“王爷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她提醒对方,“而且并不是嫁,是给你冲喜。”
赵琮眼梢眯起,视线迅速环绕房间:“田礼不在。”
田礼,是田公公的名字,尽管他并未表现出怒气,可这一脸‘我要算账’的低气压,唐晚宁心下转了转,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是在责怪下属不会办事,没有照他的吩咐来?难道赵琮事先有过别的安排,本来情况可以不用这么糟糕,结果下头没办好?
怪不得田公公刚才撤的那么快。原来是怕露馅了被责罚。不过除了这个,恐怕也知道赵琮会醒吧?不然会这么放心她进来?
赵琮看着唐晚宁,眉目端凛:“如此随便的对待自己的人生,你会后悔。”
啊?
唐晚宁眼一眯,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初嫁从亲,再嫁由己,鲜花着锦,未来锦绣自由的日子,谁不想过?我不这么做,现在就会后悔。”
是,我不是找不到别的路,也不是非得要嫁给你,你听清楚了,我嫁的不是你这个人,冲的是财富地位,以及未来的人生规划!
这话本来很帅,可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唐晚宁感觉有点不对,明明是在放狠话,怎么跟表白似的?
“本王病体沉疴,靠太近你会死,懂么?”赵琮墨眸黑沉,十分有压力,“没什么鲜花着锦,也不存在什么未来锦绣。”
唐晚宁‘哦’了一声,并没有被吓到:“襄阳王就这点本事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赵琮压着嗓音:“女子一生大事何等重要,缘何这般冲动仓促!”
唐晚宁:“那也是我的事,为何你这般生气?”
赵琮:“你父母留你在世间,不是让你胡闹的!”
似乎心火再也压不住,他脸色都变了,声音也很紧涩,唐晚宁心中微妙感觉又来了。赵琮……是不是并不讨厌她,不喜欢,也没有想过要影响她的一生,他不希望自己身体耽误她,同样不希望周氏给她找的歪瓜裂枣,他很大可能布了后手,希望她的路能平顺,可惜田公公还没照办,非要把他们两个送做堆。
那他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不愿在任何人面前表露。
唐晚宁心里有一万句话想套,不过得慢慢的,一个一个来。别人瞧不上她,贬低她,讽刺她,她当然要杠,可如果别人别扭表达始于关切,她杠不起来,懒懒回了句:“哦,那王爷加油,您厉害能干,把我护好了让我过好了,这个决定就不是胡闹。”
“你——”赵琮是真的生气,额角青筋都快蹦起来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怎么可以这样无所谓!
唐晚宁一看行了,自己的猜测有谱了,这王爷就是个纸老虎,笑容更大:“没办法,我这人就是目光短浅,没上进心,看准王爷这个人了。”
莫名有种调戏的快感,还有点爽,上次见面,这人又冷又臭屁,嫌弃她嫌弃的要死,像个高冷之花,原来私底下这么嘴不对心爱抬杠……原来你是这样的王爷!
早说您好这一口啊,我非常愿意配合!
赵琮深呼吸:“你这样胆大没规矩,去了别处,怕是死的更快。”
算了,木已成舟,好像只有自己……接受了。
见对方嘴唇紧抿,情绪并没有很好,唐晚宁很贴心的问了句:“还要不要水?”她十分担心对方身体,“你现在,身体还行么?”撑不撑的住?
赵琮额角再次绷起,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本来很正常的对话,二人这一问一答,还是这种气氛,莫名其妙暧昧就生了出来,细细一品,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
唐晚宁感觉自己要是脸红就输了,硬着头皮:“也不是担心,我睡觉有点不老实,你要身子不行,怕顶不住。”别再给压死了。
“本王死不了,”那边赵琮同时同声,“起码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