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她一般,当时也总要亲去羞辱建康帝等人一番,便觉得舒坦了。
魏妙沁的气息喷洒极近。
荀锐睫毛颤了颤,连喉头也跟着痒了痒。
他低声沉沉应了:“嗯……妙妙……说的是。”他抬手就要按住魏妙沁的腰,魏妙沁却是骤然趴伏了下去,懒洋洋地倚着那桌案,道:“你不必理会我,你且忙你的罢。”
荀锐只好又生生按住了手,喉头一动:“嗯。”
荀锐吃过了宵夜,才又翻动起了面前的地方志。
魏妙沁本来睡得早,中途醒了已不大困了,可这会儿趴下去,那困意倒是又渐渐袭上来了。
尤其耳边翻动书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能唤来睡意。
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归于了静籁。
荀锐这时候也才缓缓转头,盯着她静静看了一会儿。
他何曾想过,真有那样一日,烛光之下,他不急不缓地处理手头的事务,而妙妙趴伏在一旁,长发如瀑般从桌案上泻下,姿态毫无防备,就这样无声地陪伴着他度过那难熬的漫漫长夜……
第二日,魏妙沁是从床榻上醒来的。
只是不是她的宫中,而是从勤政殿偏殿的床榻上。
魏妙沁没有再多此一举去问谁将她抱来的,等洗漱用了早膳后,她便道:“去前头。”
从婉正纳闷呢,这前头是什么前头?
就见魏妙沁走到处理政务的殿中去了。
她问:“皇上去上朝了?”
小太监应声:“是。”
来了,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从婉心道。
娘娘居然开始频繁关怀,皇上在何处了,现下如何了。
这厢魏妙沁便坐在殿中等了起来,时不时还要叫香彤从架子上取两本书来给自己看。
等荀锐下朝归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荀锐忙快步上前去,问宫人:“可用膳了?”
“用了,皇上,我先问你,袁洪婴致仕了么?”魏妙沁道。
“还未。”荀锐顿了下:“只是此人与我不合,已称病有数日不来上朝了。”
魏妙沁两样都放着光,她道:“你何时去边城?我一同去。临行前,我去拜访一趟袁先生,他可与你的心腹朝臣一同,帮你盯着京中变化。”
袁洪婴可厉害得很。
只是原先大魏朝还在时,魏妙沁撞见过好几次,他向建康帝提议,建康帝温和一笑,都含糊过去了。叫袁洪婴憋屈得厉害,后来就再不提了,也学着今朝的模样,称病不上朝了。
袁洪婴有才干,也有才名。建康帝不肯用他,无非就是懦弱的一张皮底下,藏着一颗自以为是的心。总想着不受他人牵制,以自己为尊。
魏妙沁也是后来才晓得,袁洪婴曾与生父生母有过赠书之谊,倒也算是忘年交。
如今袁洪婴年纪虽大,脑子却不糊涂,反倒越老越精了。
他不愿叛大魏,可又心下不满建康帝,这才既做了新朝的官,可又不想与荀锐应付……
若他们要走,让袁洪婴暗地里盯着却是最好的。
他为人正直不会与他人串通,又有旧日情谊在,多少也会出些力。而外人都知他不愿效命荀锐,那些趁机作乱的人,自然也不会提防他。
……
一旁的宫人闻言都吓坏了。
娘娘自幼,便是被京中宫人捧在掌心的。如何能去那边城呢?
何况,这有天子御驾亲征的,也没见有皇后还跟随的啊!这不都是留在宫中处理后宫事务么……这,这虽然如今也没多少后宫事务。
皇上定然会拒绝娘娘的吧……
“妙妙要随我去?”荀锐沉声问。
“是。不可吗?”魏妙沁问着,眉头便皱起来了。
荀锐如今哪里舍得见她皱眉?
越是亲近,便越是连她蹙眉、掉半滴泪都受不得。
“可。”荀锐顿了顿,“袁洪婴就不必去见了,他脾气古怪……”
“不去也成。省得叫人看见了。”魏妙沁转身回到荀锐的桌案前:“我写封信。……皇上有法子叫人悄无声息递给他吧?”
荀锐张张嘴,想说这也不必辛苦了。
魏妙沁又道:“你每日里派在我身边那些悄无声息的人……都不容易揪着影儿呢。”
荀锐一下僵在了那里。
只是他脸色一如既往,倒看不出什么僵硬来,看着倒更像是他要发作怒气的模样。
从婉等人一下吓得都快给魏妙沁跪下了。
我的娘娘哎!
您跟前如今站着的已经是皇帝了!您怎么还能这般口无遮拦呢?
魏妙沁挨着那宽大的椅子坐下,道:“我坐你的椅子,你不会生气罢?”
如同被冰冻住的荀锐,这才缓缓拾回了理智。
“……不会。”
魏妙沁道:“那请皇上为我磨墨,也是不会生气的了?”
“……不会。”
他怕的是她生他的气。
若她再如先前那样,强行要出宫住端王府去,与他就此分割开来……荀锐的面色越发的阴沉了。
原先未曾得到过半分亲近,便也就罢了。狠下心,强行将人扣住就是了。可已经尝过甜味儿了,再翻了脸,他却是忍不下了。
“纸呢?”魏妙沁又问。
甘华头一个反应过来,不管待会儿如何,这会儿都得先将娘娘要的东西凑齐了,随吩咐随到。
魏妙沁提笔缓缓写了封信,交到荀锐掌中。
“皇上请。”
荀锐攥着那封信,将书封都攥得皱了。
魏妙沁忙掐了一把他的手指:“皇上的力气怎么总这样大?你要将它都掐皱了,还如何瞧?”
宫人们又是一愣。
本是紧张的局面,叫娘娘这样一说,倒是又、又……怪异了起来。几个宫女悄然红了下脸。
魏妙沁又道:“我便当你答应了,我如今要回去收拾衣裳了。只等着启程了。”
荀锐面上还是瞧不出神色来:“……嗯。”
魏妙沁离开了勤政殿。
从婉忆起方才皇上立在一旁,当真给娘娘磨墨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低声劝道:“下回娘娘莫要这样同皇上说话了,您瞧皇上的模样……”从婉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您不觉得害怕么?”
魏妙沁顿了下:“害怕么?”
“他的模样……”魏妙沁回忆起重生后第一回 见他的模样,又想起方才他的模样,还有那日大宴上他身着礼服的模样。魏妙沁道:“长得是比大魏男子要好看许多……”
从婉:?
香彤:???
魏妙沁不再提这一话茬,从婉和香彤恍恍惚惚,也没有再提了。
没过两日,荀锐便已昭告天下,说是此战御驾亲征,要将异族彻底击退了去,免却百姓之忧……
百姓们听听也就罢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哪有皇帝上战场的?不是有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他们都懂得这个道理。何况大魏先前没少与异族开战,后头什么和亲,开放通婚,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也没见拿异族有办法。大家都道是建康帝太仁善的过。
如今新帝是残暴狠辣了些,可还有传闻说他有异族血统呢,他如何真能为大晋子民着想呢?
一时质疑声自然不少。
朝臣之中倒是有些人欢喜得很。
魏妙沁听了都觉得来气。
不过想到荀锐的本事……这人莫说击退崇火族了,便是要将其余几族一并夷平,倒也不难。
她想先前荀锐未有大动作,不过是因为当时仍是建康帝在皇位上罢了。如今不一样了,荀锐是为自己了,哪里还会留手?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这一行人都浩浩荡荡从京中出去了。
赵玉菁坐在楼上,目送队伍远去,还忍不住问了句:“魏妙沁去了没有?”
“那是娘娘。”
赵玉菁不情不愿改口:“娘娘去了没有?”
“去了……”
赵玉菁忍不住笑了:“倒说不清皇上是喜欢她还是不喜她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似她们这般自幼长在京中的贵女,哪里遭得住这个?哪天死在战场上也没准儿呢。
而闫焰、魏静远也去了……都死了才好呢。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谈论她,魏静远宁愿上战场也不愿娶她了!
而此时被赵玉菁记挂的魏妙沁,懒洋洋地倚在马车里,瞧着京城城门外的风景,正觉得新鲜呢。
她原来也出城,只是没出这么远过。
单是一路景色变换,便足够她瞧的了。
等队伍行出城后不久,荀锐方才下令分作两路,一路疾行,另一路皇帝仪仗慢行在后。
“她们留下。”荀锐下完令后,看向了从婉二人,“她们跟不上。”
从婉与香彤自是不服气的,娘娘身边离了她们怎么成呢?谁来伺候呢?
可她们又哪里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从婉二人只得看向魏妙沁。
魏妙沁便歪头看向了荀锐。
荀锐道:“有人伺候。”
魏妙沁是想随军去见识不一样的边城风光,却不是为了拖荀锐的后腿。
她点了下头:“愣着做什么?皇上下了令,那就随那一队人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