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妙沁顿了下,道:“倒也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魏妙沁又想了想,道:“我也觉得气。那次不觉得,是因那时候只顾着难过伤心,根本没心思理她。可如今想想……”
从婉惊讶地看着她。
“可如今想想,苦我吃了,罪也受了,骂名都担了,再不情愿,到底还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哪里还能再去受她的气?”
从婉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这个理。娘娘本也是尊贵出身……”
魏妙沁便吩咐马车外的小太监:“一会儿香彤和你们到那里去,将那驾马车堵在那里,咱们今个儿什么时候回宫,再什么时候放那驾马车走。”
上回出宫这小太监也是跟着一块儿的,转瞬便明白了魏妙沁的意思,连声道:“听娘娘的吩咐。”
香彤惊道:“那娘娘怎么去杜氏府上?”
“另雇个车夫就是了。”魏妙沁说着戴上了帷帽,一撩裙摆,卷起车帘,动作轻盈地走了下去:“正巧出来得急,也没用早膳。我记得这条街上的芸豆糕好吃得紧,不如走过去买上一些……”
从婉盯着她的侧脸,神色平静,平静得有点淡漠,她眼底的悲恸与绝望,愤怒与憎恶,好像都被抹去了,嘴角好像还噙上了一丝笑。
从婉松了口气,到底是有点笑模样的。
她掀起车帘,跟着钻了出去。
香彤笑了下,落下车帘,催促那小太监道:“走罢,便按娘娘说的做。”
魏妙沁不紧不慢地走过这条街,买了些芸豆糕,又买了金乳酥……不多时,便提了满手。而另一头,侍卫也雇了新的马车来,马车外篷灰扑扑的,瞧着不大起眼,魏妙沁也不嫌弃,当即进去了。
这驾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向一个方向行去,来去的人流之中,几个着侍卫服的年轻男子悄然跟了上去。
赵玉菁听得“嘭”的一声,同时她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
这些日子赵玉菁过得并不痛快,正是心烦时候,当下便掐了那歪歪倒倒不经事的丫鬟一把,骂道:“倒也不知道扶着我?磕了我的头怎么是好?”
不等那丫鬟说话,她又打起帘子来,朝外头看去,却见一驾装饰精美繁奢的马车,正正挡在了她跟前。
“哪家不长眼的东西……”赵玉菁话骂到一半,一旁的大丫鬟拽了拽她的袖子,怯声道:“姑娘,瞧形制,像是宫里的东西。”
赵玉菁蜷了蜷手指,心头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脆声道:“马车里可是哪位贵人?”
马车里却是鸦雀无声。
只剩那驾车的人,面容白净,却神色冷漠,明明是个下人,却瞧着不似个普通人,身上都沾着一分贵人气。
“可是宫中的人?”赵玉菁又问。
依旧是鸦雀无声。
尤其瞧着对面那稳稳当当坐着的少年,赵玉菁还有种被对方蔑视的错觉。
这人定是宫中的太监。
寻常太监哪有出宫的机会?又哪里拿得起这样的架子?
马车里不会是魏妙沁。
前朝郡主,如今又得封皇后,想来也是新帝为安抚大魏旧臣、子民,方才做了这样的打算。魏妙沁这会儿应当供在宫中,一步也踏不出来才是。漂亮又如何?不过跟个漂亮摆件似的,也就是个摆上一辈子的命了。
赵玉菁狠狠压下心头的酸意,越发坚定车里坐着的,只会是那个人……
另一厢,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也到了杜府外。
第五十五章 妹婿
侯府被抄时, 公公被下了狱,婆母被押进了宫,小姑子不知去向……阖府上下都乱成了一团。杜氏被圈在一个小院子里, 她发钗散乱地捧着肚子,身边只有一个当年从娘家跟来的丫鬟伺候着,惶惶不安笼罩着她。这些日子身子本就不大好,这会儿一受惊,就更觉得难受得紧, 她倚着椅子忍不住低声叫唤。
偏偏丈夫就坐在不远, 又是骂骂咧咧,又是打砸手边的茶具, 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无。
还是她哥哥想起了她, 来侯府将她接走了。
只是回了娘家的日子也并不大好。
杜家多为邢家拥趸, 一面又同侯府有姻亲。如今大魏政权更迭,新帝登基。不知哪里来的传闻,说是邢家惹怒了新帝, 恐怕将来就要彻底退出帝都世家之列了。又加上侯府被抄已成事实。与两家都有牵连的杜家, 自然过得不怎么样。家里入仕的,曾经封过诰命的, 如今都使尽了手腕,只求这番风雨过去,杜家仍能屹立不倒。
杜氏作为侯府曾经的少夫人,这下地位就尴尬了。
她回府当晚,母亲龚氏就上门来,同她说了好些话。
“你不应当回来的。”
“你若弃侯府而走,外头人该如何议论咱们杜家?岂不是要说我杜家只可同富贵,不可同甘苦?”
“你既已嫁了人, 腹中也有胎儿,便是侯府的人。如今你再回来,外头恐怕要说这是咱们杜家的主意……”
龚氏一番话,说得她羞愤难当。
后头只听得母亲龚氏又道:“不过现下回也回来了,若是再将你送回去,反倒显得杜家无状。今后你便歇在院子里吃斋念佛,且少出门罢。免得旁人见了你,又想起这种种事端……”
杜氏喉头哽得厉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磕头应了。
之后她便住回了出阁前住的地方,一座二层小楼,上头住的是她,下头住的是嫡妹。还是先前陪嫁去的丫鬟,并府里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婆子伺候着她。不多久,嫡妹就搬走了。那些下人谈论并不避讳她,她便也知道了嫡妹搬走,是说不想沾了她的晦气。
几日过去,母亲龚氏还真请了佛像来摆在她的房里。
府上其他姊妹见了,都笑着说,长辈们正烦忧着呢,便也请她出出力气,每日里诚心念念佛,求求佛祖庇佑府中不受侯府牵连,倒也算难得做了桩善事。
杜氏只是性子温,并非是蠢,那些个明里暗里的嫌弃,她都听了个清楚明白,难免躺在房中郁郁寡欢。
之后她唤来身边的丫鬟问了问。
丫鬟讷讷道:“侯府上并未差人来问过主子……兴许、兴许正乱着呢,分不出神来。”
杜氏凄然笑道:“哪里是乱着分不出神呢?过去府上正兴盛时,也没见分出神来问过我。现在侯府落败了,莫说他这个枕边人了,便是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们,又有哪个是不嫌弃我的?”
说罢,她拽着被子将头一蒙,默默流泪,不肯出来了。
魏妙沁上门来时,正是杜氏哭得嗓子都哑了,叫丫鬟去倒热茶来。丫鬟心疼主子,就想去厨房讨碗热汤,谁晓得连厨房里头的都是个个势利眼,将丫鬟一通好骂,她就委委屈屈回来了。
这厢哭哭啼啼,那厢魏妙沁掀了帘子走下去,深吸一口气,倒是觉得这外头光是吸着气,都比宫里头顺畅,一时间心情好了不少。还没等迈进门,脑子里倒是已经过了无数思绪。该请太医给嫂子瞧一瞧,她房里那根人参也给她,还有那块软玉也给她……
正想着的时候,门房拦在前头,问:“来的是何方府上的贵人?”
魏妙沁愣了愣,略略出神地想了会儿,还是道了一句:“南安侯府上,姓魏,号元檀。”
这回轮到门房愣神了,他呆呆盯着那帷帽看了看。梳的妇人髻,穿的是黛色衣裳,颜色内敛,全然不似这位主儿过往的风格。只是仔细瞧,便能瞧出来,这衣裙上的暗纹、金丝绣,瞧着比过往还要贵气几分。应当是宫里贵人的形制。
在这京里头,给达官贵人做门房的,大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他便是其中一个。
“原来……原来是您,小的这就去通报。”门房深躬行礼,说罢,立即小跑着进了大门。
“你说来的是元檀郡主?”龚氏惊疑不定地起身。
龚氏的大儿媳在一边纠正道:“母亲,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元檀郡主?”
龚氏神色变幻:“不错,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元檀郡主?如今只有被拱上尊位的皇后娘娘……”话音落下,龚氏将手中的茶杯随意放案上一搁,便立即起身往外走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迎贵客。”
至今京中上下都琢磨不清,为什么前脚被抄了家的元檀郡主,后脚摇身一变就成了新后。弄不清个中缘由,也就不明白昔日的元檀郡主,今日的新后,究竟是得宠还是不得宠。
可不管得宠与否,从过去到如今,都是他杜家得罪不起的贵人。
龚氏领着大儿媳与众多仆妇,将魏妙沁迎进了门。
龚氏既不敢称“娘娘”,更不敢呼“郡主”,口中便只好道:“今日得您上门,着实蓬荜生辉。”
“我是来瞧我嫂子的。”
龚氏一愣。
南安侯府已经没了,侯爷同那位庶长子还在大狱里,侯夫人至今没有消息,旁人也不敢问起。虽说元檀郡主仍旧做了贵人,可这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是与南安侯府划清界限了……
这一愣也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转瞬龚氏便慈和地笑着道:“她养身子的这些日子里,也正惦念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