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小儿子的性命不谈,摄政王的儿子多,死了一个,也不算绝后。他染指帝位,这点牺牲的觉悟还是有的。他只是尚未猜透那些刺客的真实目的。他可以调查出那些刺客是北边来的,甚至可能是逐月遗族的身份,不过行刺失败之后,那些人为何盘桓不去,还深入到了襄州那边?是新帝给了这些人新的命令么?可惜他一个活口没逮到,消息甚至还不如江咏歌。
无论是摄政王或者新帝,他们谁都没有在意那个弱小的北燕质子。
他们明知道北燕质子或许会乔装返回,摄政王的防范重点却依然在江咏歌这边。更是从未想过,符若初已经快要逃离襄州地界的时候,还敢返回来,派人潜入城中,盗取宝物。
符若初这一次当机立断,没有与闵七联络,没有通知杭城质子府的人,悄无声息极为隐秘,却做到了速战速决。事后再回忆起来,当时只要有一念之差的犹豫,肯定不是现在这种相对圆满的结果。换成旁人,绝对不可能有符若初这种两世的经验,精准的判断,险中求胜的勇气。关键是她赌对了,那山海图真的落在了她手中。
不到天亮,城中全然没有动静的时候,孟如川已经泅水而回。两名影卫架着凌承誉,四人一起去的,如今又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几人再次折返到曾经落脚的山洞内,这才脱了湿淋淋的衣物,烤火的烤火疗伤的疗伤,开始修整。
孟如川从一个羊皮囊中取出了一个质朴的木盒子。这就像是一个很常见的首饰盒一样,没什么精致的花纹,外表的彩漆已经斑驳,盒子上有个铜锁,已经被掰断了。他们应该是打开盒子验看过,确认东西没错,才带出来的。
孟如川从盒子里取出一面长方形的镜子。之所以说是镜子,因为一面光可鉴人,另一面黑暗如铁色,摸起来则如暖玉,入手也不重。这是什么材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与普通的梳妆镜类似,却为何是古怪的长方形也没有把手?
孟如川说道:“根据凌承誉的说法,以及我所知的星月门零星记载,这就是山海图。可惜或许缺损了什么要件,这东西目前只能当镜子用,无法呈现山海图画。”
符若初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法宝,忽然微微一笑:“无妨,就算是已经无法使用的山海图,我也能用它做一件大事。”
第69章 你死我活
孟如川的瞳孔一下子收紧, 正色问道:“公子莫非要以献图之机行刺摄政王?”
闻言在场众人皆惊。
凌承誉是行刺过摄政王的,当时除了他们自己拼命,提前的铺垫少不了有新帝的手笔, 失败之后他们能顺利逃离杭城,也是因着新帝放水拖住了摄政王。如今刚刚经历过一波行刺的摄政王,各方面肯定会加强防备,就算他们能行刺成功,怕是也很难全身而退。
符若初心情激荡, 若非机缘巧合得了山海图, 她绝对不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上辈子她可是在南昭蹉跎了将近十年。但现在不同了,她若是铤而走险能成功,说不定在这一两年她就可以风光的回到北燕。
“不瞒你们, 我曾与摄政王有约定,拿到山海图之后就交给他,以此换我能从南昭脱身,返回北燕。到时候再让北燕其他的皇子来继续履行留质南昭的约定。今日我拿到了山海图,时局又有了新变化。南境李耀已死,邓愈答应效忠新帝, 南昭三分之一的兵力不再是摄政王掌控。新帝也动了杀摄政王的念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摄政王又岂会忍让?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
孟如川问道:“公子可知摄政王有好几个替身?平素面见任何外人, 都有可能是替身,也会有无数影卫潜伏周遭。另外摄政王本人武功不俗。”
凌承誉也说道:“是的,当时为了防止摄政王用替身,新帝也豁出去了, 密诏摄政王入宫商谈,谎称是交涉二皇子封王之后领地的事情。面见新帝之时,摄政王还是本尊, 我们也趁机做了隐秘标记。但是回到了王府,竟然换人了。我们只得先行刺了刘贸,伤了摄政王的替身,其本尊却不知藏到了哪里。”
符若初微微一笑:“此事不用担心。我提前去信告诉他山海图的秘密,拿着真的山海图去找他,他定会亲自见我。我让旁人退下,假做秘而不宣,单独演示这山海图的妙用。那个时候,便是最佳的行刺时机。”
“一旦得手呢?摄政王忽然没了气息,公子该如何脱身?山海图又岂能真的给了摄政王?”凌承誉本质上是将自己当作北燕的一份子,如今他被公子初所救,为其折服,自然也要为其着想,他甚至主动表态道,“公子不妨以我的人头取信,将山海图之事隐去,尽早送回北燕国内。”
“凌公子身为凌氏族长,想想你的族人,切莫轻言生死。再者,也只有我拿着山海图去献宝,才有可能见到真的摄政王。”符若初顿了一下,“全身而退的法子我已有设想,不过需要有人帮我与新帝交涉。我已经无暇也不能亲自面见新帝,我的形貌特殊,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一旦先去接触了新帝,摄政王必然知晓多疑。”
符若初没有过多解释,不过凌承誉和孟如川都明白,新帝身边恐怕有摄政王的眼线耳目,一旦公子初先接触新帝,无论说了什么,其后再找摄政王献宝,摄政王肯定都会有更多的戒备。所以公子初要立刻返回杭城,先联系摄政王,在此前谁也不见。
可是不与新帝联络,又如何能借着新帝的势力,多一些成功的可能,并在事成后多分点好处呢?必须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找新帝通报消息,讨价还价,而且最好将山海图的真相模糊掉。
毕竟山海图的存在,新帝是不会忽略掉的,站在新帝的角度,是不可能让公子初真拿着山海图平安回去北燕的。
“凌公子可愿主动去找江咏歌,帮我给新帝带口信?”符若初凝视凌承誉。
要知道当初江咏歌可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如果凌承誉再度现身,生死就不由自己。不过这几个月南行相处下来,符若初已经对江咏歌非常了解了,知道他心中光明磊落之处,赌他会信,信她公子初敢行刺摄政王,也信她能成功。
凌承誉犹豫了一下,表情和眼神之中都有挣扎之色。
于是孟如川摘掉了自己的□□,露出来与凌承誉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堂兄,我是孟如川,你应该知道我的是谁吧?你三年前传给婉婷的最后的消息,是我收到的。你有山海图真图的线索也是我告诉公子初的。”
“你……”凌承誉当然知道孟如川的真实身份是谁,“你不是被发卖到了摄政王府,怎么会在公子初身边?”
“我还陪着公子初去了南境见了我兄长凌承辉。”孟如川将这三年婉婷以及凌承辉之间的恩怨简单说了说,“现在我已经决定追随公子初,共谋天下大业。堂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凌承誉最后一点迟疑犹豫被孟如川打消了。适才一起进到襄州城内,破解重重机关,偷出山海图,无论武功还是机关术,孟如川的本事都让凌承誉钦佩不已,还想着打听这究竟是何方高人。
现在孟如川自揭身份,原来竟是逐月国皇室遗孤,婉婷的弟弟。他选择追随公子初,怪不得,婉婷愿意以自己的人头相送成全。
“我愿意。”凌承誉朗声回答。
符若初又将她所知的有关江咏歌、二皇子和新帝之间的关系简要说明,以便凌承誉能有所准备,不会被这几人演戏忽悠了。
“若是如此,那新帝或许已经猜到,我当初说要去襄州城内的目的了。除了山海图,恐怕不会有什么宝物能让我们凌氏一族涉险。我该如何告诉新帝,公子初带着真图去行刺摄政王么?那就算行刺得手,恐怕所有见过山海图的人也都逃不出一个死字。”凌承誉是与新帝谈过买卖的,新帝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懦弱无能。
“所以我的方案承诺将真的山海图交给他,在我行刺成功之后。条件是用摄政王的命和山海图,交换我平安回到北燕。两国停战十年之约照旧,贡品的数额能减免一二再行商谈。”
这听起来完全是很利于新帝的买卖,既能假手他人除掉摄政王这个心头患,又没有损害国体的什么实质改变。十年停战,北燕再派个质子来,商量着贡品的数额,或许一切照旧。
但是符若初有上一世的经历,她知道若是摄政王上台,或者新帝早一些除掉了摄政王,他们无论谁当南昭的皇帝,都不会遵守十年之约,都会提前挥师北上。
如果能以行刺之功劳,以山海图一件宝物,换来南昭新帝的承诺,两国坚持十年不战,能减免北燕一定数额的贡品,能放她早点回到北燕励精图治,她相信可以打造出强盛的北燕,十年后不战屈人之兵。没有烽烟没有战乱,百姓休养生息,两国比拼经济和国力,哪里的百姓生活的好,哪里自然是民心所向。
她所求不多,十年而已。
凌承誉在确认了自己的谈判条件之后特意提醒道:“若新帝对你并不信任,那么此次别过,我或许就要埋骨南昭。如川弟弟,若我殒命,请收下我这个玉牌,代替我照顾北燕的凌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