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方大军针锋相对,嘉宁郡王沉吟着再次开口:“陛下,事到如今,还是请出先皇遗诏为妥。臣相信诸位将军都是明辨事理的人。”
“如果没有遗诏呢?”看到陆淮叶站在泰王身边,端平公主心头一狠,出声问。
“如果没有遗诏,就是泰王假传圣旨。曹侯觉得呢?”
“我没意见。”
“诸葛大将军?”
“郡王所言甚是。”
“丞相?”
“理当如此。”
“泰王殿下呢?”
“若父皇没有旨意,杨懿束手就擒。”
点点头,嘉宁郡王说:“齐都统,请吧。”
按住龙鳞,齐轩成连扣七下。
咔咔咔。
细微的轻响震动了御龙殿,龙鳞无声无息地裂开,一只锦盒霍然在目。
皱眉,容天明看了一下贾昊、南宫邈,各自悄然移步。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诸葛武斜眼一瞥,握住刀。
众目睽睽之下,齐轩成强压伤势跃下龙柱,将锦盒捧给魏安。
“请丞相打开。”
深吸一口气,魏安接过锦盒。
盒中安放一封黄卷,一本奏折,一方六角玉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杨晋饱读诗书,却有才而无德。先罔顾法纪,私通宫妃,逆伦犯上,后出卖军机,贻害国家。如此狂悖暴戾,不足以承天下。即日起,废黜杨晋太子名位,册立皇七子杨懿为太子。
然,杨晋其人阴鸷狠毒,屡教而不改,更隐有谋害君父之心。事若不测,太子杨懿当奉遗诏继承大统,匡正天下。
其下还有很多小字,写着宋王劝谏,觉察太子隐有不臣,顾虑朝中大局,乃亲笔写下明暗两道旨意,其一兼程送去洛州召回泰王,其二密藏于御龙殿中,令枢密院长史梁徐、太监楚意、嬷嬷静香并赵婕妤各守机密,以备不测,云云。
那本奏折是宋王所写,密密麻麻罗列着太子杨晋多年来的各项恶行,从纵容不法,贪腐军备,税收造假,买卖官爵……再到安北之战的军情泄露,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宋王在最后写道:臣弟深明陛下爱惜栽培之心,可惜太子外表温文谦恭,内藏机谋险诈。身为储君,不为天下计长久却滥用权力,恣意妄为,如此下去,朝中必定魑魅横行,民间难免冤狱丛生。太祖披荆斩棘,列位先皇呕心沥血之基业若交于太子之手,亡国不远。恳请陛下为社稷忧之,另择贤者以托天下。
殿中落针可闻。
太后煞白着脸跌坐在御座上。皇帝猛地抓住御案。
他们都想不到,那位病体支离的先皇陛下,终究棋高一着。
那一晚长平宫内,亲眼目睹弟弟惨死,忠臣罹难,他就和自己的儿子下了一盘棋。棋到半途,他说:“晋儿,你从小聪明勤谨,读书才华都是极好的,唯一的坏处就是多了些曲折心思,少了些仁恕宽宏。但所谓心机深者天机浅,你看,这盘棋下到这个时候,你看起来已经赢了,却还差一子。那一子才是这一局的关键。呵呵。为父把它放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呆滞着,皇帝想起了自己的父皇。那时,他从容拿起那碗下了毒的药,饮尽,微微一笑:“晋儿,你记住,在你找到那一子之前,你永远都不可能坐稳天下。”
蓦地狠狠瞪向弟弟,他厉声问:“你说,你怎么找到的?”
默然片刻,杨懿回答:“大哥,最后的秘密藏在太后宫中。”
“是她,是那个贱人!她一直在欺骗哀家,你和她早就串通了,是不是?”太后猛地弹起来,质问。
“太后,得知安北之战的隐情,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那是她的亲舅舅。”
目眦欲裂,太后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容天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回过神,已经没有退路的容天明翻掌滑出一只小巧机扩,黑光一闪,直扑泰王。同一时刻,贾昊张弓搭箭。
锵锵锵!
一连串爆响后,惨嚎声把殿中众人吓得一抖。
诸葛武从容收刀还鞘,看了一眼刀尖滴血的林帧飞,一撩衣甲,单膝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皆一愣,旋即向泰王大礼参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势已去,南宫邈弃剑于地,跪倒叩拜。孟广德一干人等呆若木鸡,竟做声不得。
山呼声如潮涌,孟瑾乔心头一松。步步艰辛直到此刻,她终于等到了山河定鼎的这一日,所幸,他们还活在同一片天地间。
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直到此时,贾昊才沉重地倒在地上,瞪着殿顶,一道血痕从他的眉间浮现。血大片晕开。他身旁,容天明跌坐地上,右臂齐肩而断。他已经感觉不到疼,只是面如死灰。
第546章 她要死了
局面陡转中,向缨始终站在一根龙柱下,漠视着殿中的角力,若有所思。
默立在群臣间,杨懿看向兄长,他也正瞪着他,脸色逐渐灰败,惨笑道:“老七,不是你赢了,是父皇赢了。他骗朕,他骗了朕!可你不在京城,那些年你从不回京,你怎么知道的?”
“是江阙。我从没想过你会干出弑父的勾当。大哥,我从来不想跟你争的。直到他来找我,告诉我永安门之变的真相。这么多年,他疼爱你,培养你,立你做太子,你母亲是皇后,你为什么还要害他?”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他逐渐悲愤的神情,皇帝失控地笑:“我不就是拉拢点人,替自己铺垫一下吗?有什么错?可皇叔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保证我改,我许诺他,我做了皇帝,他依旧辅政,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可他还是要告我的状!你说,我怎么姑息他?”
“明明是你错了,你却说皇叔错了。这是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你的军队,你却把他们出卖给敌国,你到底在想什么!”
“哼!我想什么?身为皇帝,生杀予夺,天经地义。以后,你会比我更加过分。”恶狠狠地说完,皇帝瞪向齐轩成,“江阙,你就是江阙。可是不对,你怎么活下来的?”
“江阙,你中箭了,为什么没有流血?”听到,向缨突然问。
转头,江阙强忍着背上的疼痛站起身,稳了稳神才说:“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恩师曾给我一件护甲,它救了我。我被当做尸体搬运出城,我师兄夏非寻来,以重金买走了我的尸体。向缨,我师兄医武同修,是他救了我,也是他用花香为饵,追踪到了你的暗兵驻地……此时此刻,你的魇龙卫、你的公主……已经死了。”
“还有,师兄在丽兔身上留下诱饵,你的影蚓才来找我。哈哈。你的公主自以为美貌,可你不该让她去找他的。”他故意刺激他。
脸色狂变,向缨怒极狂笑:“你以为你赢了?”
就在这时,裴绍均突然瞥见了什么,猛地拽倒杨懿,“小心背后。”
阴冷的气息扑面。
就在这一瞬,向缨再次挥刀,直扑江阙。
没想到影蚓突然出现,江阙一呆,眨眼间的反应就慢了一线。抵挡不及,他仓促倒地一滚,堪堪滑出刀锋的笼罩。就在他闪避的当口,向缨的刀蓦地一偏,刀光卷起直扑杨懿。
“休想!”
瞥见,诸葛武大喝一声,揉身扑来,刀刀相击。另一边,陆淮叶、应无尘、欧阳靖诸人已经齐齐跃起,截住扑入殿中的那团灰。
数声闷响后,扑出的几人一起摔了出去,那团灰一下子散开,落在江阙额间。他正弹身跃起,这一下骤然觉得阴寒迫体,动作一僵,扑通再次坐倒。但影蚓没有咬他,只是疑惑地摇了下头。
没想到影蚓赶来,向缨猛地甩开诸葛武,大喜道:“灰灰,咬死他!”
“大哥!”
“没,没事。你们别吵。你,原来你叫灰灰。灰灰,你下来怎么样?”稳住神,江阙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翻眼看了一下那团灰,轻声劝说。
它不高兴地摆了一下尾巴。
“你怎么不在好东西那儿?这里不好玩,你回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错愕地看着他温声劝说那团灰,好似劝说小孩。
“你先下来,一会我给你好东西吃。”
“你比较冷,你下来行不?”
说了一会好话,那团灰一跳,落在江阙手上。
稍微松了口气,他蛊惑道:“你帮我打架怎么样?他在那。你咬他一口。”他指了指向缨。后者蓦地凝眸。
影蚓却摆摆头,表示不同意。
正无语间,殿门处的士兵突然倒下一地,脸色骤然变黑。
“有毒!护驾!”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一众甲士扑上,各举盾牌警戒。恰此时,几十条黑影扑入大殿,合击之术悍然出手,刀光连接成片,眨眼间就将泰王以及一干重臣、武将尽数笼罩在刀下。
眼看就要不敌,再次扑进来一拨人。
一连串的碰撞后,血雨纷飞。一个女子一脚蹬在欧阳靖的左肩,借力腾空翻了个筋斗,拽住向缨,“驸马,局势不利,殿下已经出城,我们撤。”
一跺脚,向缨跟随那女子夺路逃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