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向缨略一琢磨就问:“你觉得齐轩成到底是不是江阙?”
“是,又如何?”
他一愣。
“他能逃出生天,必定有医道高手相救。只要得到生肌秘药,顺便治好旧伤不难的。但眼下人证物证俱无,指证他十分牵强,没必要多此一举。”思忖片刻,素优卿又说:“孟瑾如复封已经打草惊蛇,他们既然警觉,不会继续拖下去的。实际上,拖延越久,我们的胜算越大。皇帝毕竟是正统。”
向缨点头。
次日,皇帝听完向缨的回禀,沉思片刻点头问:“你觉得这图是真的?”
“对。但臣认为不管先皇留了什么,只要泰王动兵,陛下就师出有名。既如此,守株待兔吧。”
“好。”
暗涌越近,京城里一反常态地平静。
二月初一,一封邸报送到御前,禀报诸葛武带着十名亲兵返回京城。算了算时间,皇帝召来向缨交代一番,然后传了一道口谕给飞鹰卫主将林帧飞。
二月初三,青瓦坊再次开业。齐轩成组织了大批麾下前来捧场,场面喧闹不已。但泰王没来,孟瑾乔也没来。孟瑾媛跟着舅舅哥哥同来,左看右看不见姐姐,没机会挑衅,真是郁闷无比。
这些日子,秦庆换班后偶尔会来帮忙,就连齐轩成新买的宅子也是他帮着监工修缮。应酬了一会前来捧场的达官贵人,齐轩成吩咐伙计们招呼客人,带着秦庆往后院走去。
一间小屋里摆着十几件珍宝,都是鱼鼓传箭那一日的战利品。
看得眼花缭乱,秦庆忍不住说:“大人的箭术真好。不少兄弟都在私下里说,或许只有大统领的箭术能与你一较高下了。”
“哈哈。过奖了。”带他穿过小门进了第二间库房,齐轩成笑道:“这些首饰都很名贵。你选一件送给你的相好吧。”
他一愣,“多谢大人。这些东西过于贵重,卑职付不起的。”
“送给你的。”
抿抿嘴,他还是婉拒,“大人开店做生意,这些东西哪一样都能卖个好价钱。所谓无功不受禄,卑职愧不敢当,好意心领了。”想了想,他又说:“兄弟们都会尽忠职守的,不需要额外的赏赐,大人不必费心。”
意外难明地笑笑,齐轩成就说:“我还担心你们当值不认真,让我背了黑锅。”
微感无语,他正色道:“大人误会了。大家办事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即便通融,也在法度之内。什么黑锅,不知从何说起?”
“哈哈哈。那我问你,你是效忠大统领,还是为国尽忠?”
错愕,他忙说:“为国尽忠。”
“你知道安北之战吗?”
点头。
“你觉得……如果有人故意把当初北境的驻防图透露给敌国,他该死吗?”
吓了一大跳,秦庆惊讶地看了齐轩成好一会才说:“怎么可能呢?泄露……”
没回答,他意味深长地说:“弯弯是贤妃的宫女吧?你知不知道,她在利用你们。一旦达到目的,你,我不知道,但她必死无疑。秦庆,赵子林大人说你不是谄媚阿谀,只顾自己前途富贵的人。我相信赵大人的眼光。初六子时,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若有胆量,就来。或者你可以禀报大统领,凭此功劳,皇帝或许额外开恩把弯弯赏给你。”
“……”
齐轩成走了,秦庆独自站着发呆。
二月初五巳时,孟瑾乔再次回了尚书府。何春依旧做着内府大管事,一看大小姐回来,飞一般溜去做耳报神。
盘桓半个时辰,姐弟俩往街上去了。
觑着他们走了,一个小丫鬟溜到琳琅阁,低声禀报:“二奶奶,奴婢适才在窗根下听见他们说笑,五少爷叫那个跟回来的小厮……应臻。接着大小姐就骂,口无遮拦,我告诉过不能叫这个名字的。”
“应臻?”
“对。”
“她还吩咐五少爷明日去军营。后来燕龙出来倒茶,奴婢就不敢再听了。”
抓紧了手帕子,刘月琴念叨了一会才给了赏钱。打发小丫鬟去了,她想了想就问:“何春,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二奶奶,既然有了消息,我们何不两头讨好?”
第537章 抉择
孟瑾媛赶往尚品堂报信时,刘月琴进了静兰廷。听完她的话,孟广德呆滞片刻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一叠声地问:“应臻?你没听错?”
见他如此惊讶,刘月琴暗喜,忙说:“绝对没听错。而且大小姐还让五少爷明日去军营。看似有点微妙啊。”
见孟广德不做声,她挑唆道:“老爷,依我看,大小姐肯定和泰王串通了。她是侧妃,若是日后……至少能封个淑妃吧。这样一来,五少爷就是国舅了。可这份好处未必能着落在您的身上。”
想起半幅图,孟广德疑虑地问:“你是说……乔儿在两头玩手段?”
“我觉得大小姐是在欺瞒太后,暗地里帮着泰王谋逆。老爷,眼看这局面不好,早晚得闹起来的,但我们家不能卷进去。上次江家谋逆,裙带相连,我们险些被牵连。这一次如果大小姐获罪……您得早些拿定主意呀。”
沉吟很久,“那丫鬟真的听见……应臻?”
“对。”
“我知道了,你回吧。”
刘月琴告退,孟广德独坐思量。
恍然时光倒流,他又一次站在了抉择的十字路口。那年,他在监察院办差,无意间注意到宋王在密查太子,惊讶之余盘算多日,最终告密于东宫。
他赌对了,自此飞黄腾达。
今日呢?
无心吃午饭,他反复权衡着,很久后,他进宫去了。
听完他的禀报,皇帝稍微拢了一下眉,“应臻?”
“是的。臣记得应大统领有个儿子,当年逃走了。”
“你是说他藏在你儿子身边,你儿子知情,你女儿也知情?”
“臣猜测是的。臣家教无方,请陛下降罪。”
摆摆手,“孟爱卿,你很忠心。很好。朕会记得你的功劳。你回去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的姨娘安分点,别打草惊蛇。”
“是。”
孟广德告退后,皇帝阴着脸许久才冷笑一声:“就连皇后之位都许了,七弟真是舍得。呵呵。你好大的胃口!贱人!”
孟广德出宫时,孟瑾乔一行离开了白兔楼。又下雪了,街上人际寥寥。瞧着四周空寂,应无尘低声说:“姐姐,今日有人在窗格下偷听我们说话,或者是你那姨娘派的。这些日子,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个个贼眉鼠眼,看来都是探子。”
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她笑了笑:“我知道。我猜测即便听去了他们暂时也不会发难,但你要警醒些。”
“放心。竹影夜里都来的。”
孟瑾乔愕然。
自知失言,应无尘尴尬地抓了下头,“她住在旁边那个空屋子。她怕我们中了埋伏,因为阿程不太能打,燕龙也是三脚猫。”
瞪了他一眼,“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兔子?”
“我没说他们是兔子,我只是说他们的武功不够好。”
懒得听他狡辩,孟瑾乔叮嘱了弟弟几句,带着苏绣回了府。
街道拐角处,几双眼睛看着孟家姐弟各自走远,按兵不动。
夜了。
雪越来越大。
漫天飞雪中,秦庆走进了距离京西客栈不远处的阴影下。黑暗中,齐轩成走出来,什么都没说,示意他跟上。
绕了个弯,他们穿过一个很小的门,进了一间独院。
一盏孤灯下,戚祥坐在桌旁。
他还像初见时那般沉默,唯一的变化是脸上纵横的伤疤消失得无影无踪。
脚步声响,他抬头看来,起身拱了拱手:“齐公子。”
“戚兄,到了今日,可否以真名相见?”
扯扯嘴角,他回答:“齐公子慧眼。我就是戚景疆,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
跟来的秦庆不由得锁眉,回想半晌才问:“你是戚景疆?安北之战的时候你不是阵亡了吗?”
“我确实是。而且我不是阵亡,是被追杀。”停顿片刻,他才说:“边境失守,我们获悉雪鹫国大军南下,府丞龙大人就召集了松北的全部兵力,决意死守。我们多守一日,就有更多的子民来得及逃走,驰援的大军反击的压力就会减轻一分。那时我奉命巡守城北的防线。”
坚守第十二日,戚景疆闻报城北防线附近有敌人窥探。既有时机,他带着士兵突袭,剿灭了那一小股敌军。在一名敌军长官身上,他发现了一张图。那图早就被鲜血浸透,但辨认之下还看得出来是驻防图。
“我们最终确认那张图是……是松北的防线兵力图。这怎么可能呢?兄弟们浴血奋战十余日,军机不可能从我们这里泄露出去。惊愕之下,龙大人仓促调整防务,并吩咐我带着图,星夜兼程赶往安北城禀报。”
戚景疆孤身离开松北,往安北城的方向日夜兼程。奔驰了一半日,不知来路的黑衣人追上了他。不得已,戚景疆弃马潜入附近山林,意欲抄小路赶往安北城。那时他已经断定,自己无意间捡到的图必定还有来处。然而,黑衣人紧追不舍。血战数日,他最终在一处断壁附近被合围,坠下深谷。待到醒来时,安北惨胜,齐军元气大伤,安北城以北堆尸如山,未及撤离的士兵子民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