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海鱼与海鱼之间,肉质味道都有很大的差别。
搁以往,陶粟是绝对不会有胃口吃这样的食物的,可现如今自己寄人篱下,而顾川家里看上去家境又不怎么好,当着他们的面浪费粮食实在太过失礼。
两相为难的陶粟迟疑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不忍心推拒人家好意,憋着气将海鱼块混吃一气。
她囫囵吞枣般将鱼肉吞进食管,都没敢细嚼,原本还觉得饥饿的肠胃立刻充盈起来,再也填不下其他东西。
陶粟勉强吃完两块鱼肉,碗里剩下的见之心中作呕,怎么也不想再碰,连登山包内美味的牛肉罐头都失去了吸引力。
正当她犯愁该怎么办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顾川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男人的嗓音犹如神祗,陶粟闻言一下子偏头望了过去,温澄的眼眸中闪过求助意味“我吃饱了,剩下的吃不完了。”
少女说得很小声,像是怕被其他人听见,乖乖又怯怯。
陶粟从小到大很少在别人家做客,她骨子里本能认为留剩饭是不好的行为,会显得特别没有礼貌,可她真的吃不下。
“给我吧。”顾川把自己的空碗交给陶粟,接过陶粟那一碗剩鱼块开始吃起来。
昏暗狭窄的海排房内,男人大口吞咽着她吃不完的吃食,俨然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就着破灯碗里的光,陶粟一手拿碗,一手托腮,津津有味看着顾川埋头吃她的剩饭。
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吃她剩下的东西,但如今再次见到,她内心忽然涌起一股烫烫热热的陌生情感,带有一点点甜丝丝的饱胀。
这份奇妙难耐的感觉,来自于见到对方毫不犹豫为她解决善后的举动。
浑然不知的顾川吃完以后,拿着两只脏碗出门去洗,顺带把陶粟带出去洗漱。
顾家的海排房里有存放淡水的水缸,还有一只在某片废弃建筑区海底被搜寻上来的不锈钢旧水壶,都是男人近年往家里添置的。
换季时期,海上气温不高不低,吊壶里的水不用烧得太过滚烫,随便用温水擦一擦身体就算清洁了。
他还为陶粟问母亲讨了身干净的替换衣物,他们下午淋了好久的雨,身上的衣服虽几乎被体温烘干,但依旧潮潮麻麻,穿着并不舒爽。
见自家大儿子又是花费鱼油烧水,又是讨要衣料给他带回来的女人,顾家阿妈下意识皱了皱眉,面色变得不大好看。
不过看看那些被顾川带回来的米粮鱼油,又想起先前说的陶粟在家里暂住一夜的事,她还是按耐住心疼,没有多说什么,随他使换。
多亏男人的大方,陶粟到新世界的第六天,终于能有温热的水洗脸擦身,还可以换上一套轻省的麻布衣裤。
衣裤料子难免粗糙,磨得陶粟肩胛和后腰处有些刺痒,可她心理上是真心舒坦,等什么时候能再泡个热水澡,那简直此生无憾。
等陶粟洗换一新从顾家海排房外圈厕所围栅内出来时,整个人显而易见变干净了许多,披下来的长卷发在她肩头千勾百搭,气质温婉可人。
“顾川,衣服要晾在哪里啊?”她面上被热气熏得红扑,手里拧着湿裙子,是在擦洗时就顺手洗好的。
一直候在外头的顾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朝海厕颔了颔首“晾里面的杆上就好。”
海上厕所与海水相连,任何秽物都会直接落进海中,完全不会积攒下来,恶臭也几近于无,且夜里风大,湿掉的衣物第二天一早就会干。
陶粟羞赧应了一声,重新进到围栅里,将洗干净的棉裙底裤挂到杆子上。
条件如此,只能将就。
等她再出来准备同顾川一齐回屋时,男人却将两只洗好的碗递给她,示意她先回去。
对方待在外头自然是有事要做,陶粟虽然不聪明,却并不傻,尤其分外善解人意,直接就猜到了顾川可能是要方便。
想到底裤好好地被自己隐秘晾在裙子底下,她露出一个笑,没多问什么,听话地径直拿着碗和吊壶回去了。
这让本想解释的顾川松了口气,诚如陶粟所想,他确实要用海厕。
大海空旷无垠,远处传来海鹰的嗷叫,皎洁的月光从天边洒下,夜空云舒清朗,明天应该会是一个易于出行的好天。
进到厕所的顾川一眼就看见了被简单搭在竹栏上的白色女士衣裙,他微微拧了拧眉,夜晚海风太大,裙子不夹牢实,很容易就会被吹走。
他将湿棉裙从杆上取下,预备帮陶粟塞挂得牢靠些,这时一块巴掌大的白布从裙子中掉落,好险就要飘到底下的海水里,被男人及时一把抓住。
顾川定睛一看,认出了掌心中这块小小的布料原本该是穿在少女何处的,偏生被他这样没有遮拦地抓在手里。
也不知想到什么,男人冷峻刚毅的侧脸顿时一红,衬着小麦色的肌肤并不明显,手捧烫手山芋般将陶粟的两样衣物重新串挂到竹竿上……
提前返回顾家海排房的陶粟对此一无所知,只见屋内顾家阿妈和顾洋已经重新收整过地铺被褥,还给陶粟留出了一个空位,正好是在顾家阿妈身边,与顾川顾洋他们隔离开来。
有了现成的铺位,背包底下卷起来的睡袋和地垫就不用解下来用了,长者赐不敢辞,陶粟连连道谢着躺进了顾家的地铺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好几个陌生人睡在一起,在这样一间充满生活气息的狭小海排房里过夜,对于陶粟来说体验新奇极了。
没过多久,顾川也进了屋,在确认陶粟躺好后,他熄灭了灯碗里燃烧的鱼油。
沉闷的屋子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周围只有或高或低的几道呼吸声,并逐渐变得平稳。
陶粟抓着胸前单薄的被褥,闭眼轻嗅室内空气中属于海洋的潮湿味,湿意夹杂着竹木轻微腐烂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但她却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明天是第七天,到时第七格储物架就会解封,希望这回一定要开出一个最有用的架子。
陶粟的意识在偌大的空间中逡巡,试图找到一类对自己当前最有帮助的物品。
可看来看去,她的心念始终流连往返在诸多熟食架上,并对架子上可现吃的烤鸡板鸭卤肉等食物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美食当前,陶粟越看越馋,瞧什么都想吃,甚至想着如果明日能解禁一个食物架,那也是极好的。
她心里存着事,又对陌生环境天然产生一些防备,饶是身体疲惫至极,这一晚仍避不可免地失眠了。 。
第十二章
做了整整半夜美梦的结果,就是陶粟第二天径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海面一览无余,上午时分的阳光直射大海,气温在升高,用料厚实的海排房里太过闷热,陶粟醒来时出了一身薄汗。
脑袋刺懵懵的痛,她摸了摸泌凉的额头,昨日受了雨寒,现下正发着低烧,好在身体还算要紧。
屋子内没有人,房门虚掩着,外面一点走动的人声都听不到,顾川顾洋和顾家阿妈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艰难地从乱糟糟的地铺上爬起身,就着房口门缝间投射进来的光线,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恍然惊觉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够久,陶粟不免心慌起来,她本和顾川约定好今天要回岸上,熟料被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而且也不知道对方的家人会不会对赖床的她有什么看法。
陶粟的脸上羞愧难当,低头看见洗干净的棉裙不知被谁收了回来,就叠放在她睡觉的枕头旁。
门口无人,她忙不迭脱下身上被汗水沾得湿濡的麻布衣服,利索地换上自己的睡裙。
叠得棱角齐整的裙子里还裹着一条白色底裤,小块滑爽透气的蚕丝面料,同样被人折得整整齐齐,陶粟颊边涌起一抹绯红,飞快捡起套穿在身上。
空地上的地铺被褥乱成一团,她不好意思在顾家白睡,蹲跪在地上一一折叠整理,希望能在他们回来之前,把一切收拾干净。
也就这个时候,陶粟才有心思分神去看空间里解封的第七格储架。
只见并不是心心念念的食物或其他,而是两大箱糖果,还是她喜欢的某佳什锦八宝水果糖。
陶粟素来有点低血糖的毛病,尤其经期前后时常容易感到头晕目眩,因此果糖是她常备的随身物品。
在诸多糖果品牌产品中,她尤好国产的某佳老牌什锦果糖,蓝色的塑料袋包装,里面圆滚滚装着各种水果味道的小袋大糖珠,随便含一颗就能解缓低血糖症状,比别的巧克力夹心糖好使多了。
她怎么吃都吃不腻这种平价糖果,在空间里囤了满满好几个储物架,全部是这种颜色各异口味不同的什锦糖。
陶粟想吃得紧,当即动用心识从糖袋中剥离出一颗桃子味的含进嘴里,甜滋沁香的桃味瞬间赶走了她口中久睡过后的苦意,整个人都弥漫出水蜜桃的甜润香嫩。
口欲得到满足,然而接连一想到不知什么时候要来的生理期,她又有些犯愁,只能想着越晚越好。
几张单薄的铺盖很快就被叠好了,陶粟不清楚要把它们放回什么地方,随手先倚墙放下。
狭窄的海排房内霎时空荡许多,周围的摆设物件看在眼中愈渐显得简朴,陶粟一下子就发现了格格不入靠在墙边的皮艇与登山背包。
包里有撕掉包装的矿泉水和药品,她可以当做捂嘴偷吃一颗糖,但矿泉水瓶这种大件东西还是得从背包里正正经经拿出来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