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砍自己的时候有分寸,控制的不深不浅,后来珍贵药材没少进肚子,伤养好了,疤也快没了。
岳金銮对着镜子往肩上涂药,这药闻着淡香不绝,弄得她身上也一股子幽香。
灯草带着婢女们往她闺阁里送东西。
都是人家送上门的,一盒盒的南珠一匣匣的白玉,跟不要钱一样。
“侯爷和夫人说了,郡主看上什么便留下,不合心的再退给他们,咱们不贪图人家这点小利。”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看一眼,再全退走。
岳金銮从小养在宫里,什么好的没见过,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给她当弹珠玩,怎么会稀罕这些。
岳昭和温采采也是想让她公开说句话,往后谢绝了这些“好意”,不要再上岳家送礼。
修门也得花不少钱,怪心疼的。
岳金銮看都不看一眼,挥挥手,“我不要,虽然我还未嫁定王作妇,可定王德行清正廉明,若让他知道我收了旁人财物,只怕要生气的。我既要做他的妻子,又怎能与她离心离德,这东西,我一样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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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这话传出去, 不出三日外面便会夸她与秦恕夫妻同心。
岳金銮手里握着秦恕的小金库,想要什么买不着?不稀罕人家送的。
·
废太子府在京城最偏一带,连一般权贵宅邸的地段都不如, 附近还有侍卫把守,森严的连过路驻足的人都被斥走,鬼祟者还会被捉去拷问。
前朝便因末代妖后用巫蛊祸乱朝纲,为亡国埋下伏笔。
本朝一向严令禁止,行巫蛊术者格杀勿论, 禁了近百年, 没想到作为储君的太子秦湛用来诅咒皇父。
皇帝不杀他,已是看在最后的父子之情。
东宫原先的道士也被捉了个干净,杀的杀逮的逮, 但有个年轻小道机智,着女装假扮宫人才混过一关。
废太子失势被囚,终日惶惶不安,便对这唯一留下的小道更加信任。
小道困于府中,也只能倚仗旧主,为他尽心卜卦问前程。
江犁雨没当两天太子妃, 就成了废妃,对着一屋子的失宠姬妾, 再提不起争宠的兴致。
她百般讨好太子,图的便是太子妃的位子。
为了延续江家的荣贵,也为了当人上人,她机关算尽, 最后落的一场空,还不如去讨好秦恕。
那位如今已是半个太子,怎么便宜了岳金銮。
日上三竿, 江犁雨和秦湛坐在正厅里无言对望,一个呆一个怔。
府里的姬妾但凡娘家有背景有心的,都被接走了,余下的成日哭。
二人坐在正厅,还能听见后院传来寻死觅活的哭声。
江犁雨漠然道:“在哭的是孟良娣,从前殿下最疼她,不去看看?”
废太子焦灼的抠着手指头,“看什么看,晦气玩意儿,让她哭,哭死算数!”
江犁雨看向他。
褪下太子的光环,秦湛也不过这样。
高高在上,视人为草芥,仿佛后院的女人不过都是他饲养的玩宠。
今日爱这个,锦衣玉食呵护,明日厌了,断了生路自生自灭。
何等薄情寡义。
她以往都知道,还是骗自己,千方百计嫁了。
她要嫁的是太子,不是秦湛。
而今却要和这个秦湛白头偕老,在这座一眼看得到头的废王府邸里。
江犁雨索然无味的收回目光,将袖子里的□□推的更深。
太子厌她,她本想用药怀上皇长孙稳固地位,而今看来,再也用不上了。
她不会生下一个废太子的孩子。
“秦恕这个疯子,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废太子突然暴怒,打碎了薄胎瓷杯。
打从萧文玉过世,废太子的精神便不大好。
道士说萧文玉阴魂不散,需要镇压,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太子因此总是连夜做噩梦,变得疑神疑鬼,喜怒无常。
江犁雨被他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嫌弃不已,面上还得敷衍他,“是是是,都怪秦恕,若不是他用巫蛊术设计陷害殿下,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废太子直勾勾盯着她。
江犁雨被他盯的发怵,赔笑道:“殿下,怎么了?”
废太子扯出笑容,白花花的牙齿整齐的像码好的白骨,“不是他。”
他挤着红血丝的眼球像血豆腐,“桐木人偶,是我让人做的,我的确要咒父皇。他不死,我怎么当皇帝?他看重秦恕,若再不死,太子之位便要易主了。”
“只差最后几日了,可惜他没死成。”废太子齿关咯吱,像在唾嚼人骨,恨意将他面容分裂的分外狰狞,“我下了蛊,花了多年才养出的一条蛊王,如今全没了!”
江犁雨毛骨悚然。
原来皇帝头疼不止是因为这个。
这人怕是疯了,连巫术毒蛊也敢养,就不怕……反噬自身?
她再也不想与废太子共处一室,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开。
江家如今自身难保,又怎么还会救她一个废太子妃,她不想跟着秦湛一起死,还得自寻生路。
太子阴森森瞧着她离开的背影,薄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与温度,如同望着一个死人。
那个侥幸留下的小道士从屏风后走出,手持一方卦盘,上面卦象,已有定数。
太子不阴不阳道:“小师父,卦上可有预示?”
小道士面白无须,一张笑颜似是标准的画,唯有狭长的眸骨碌一转,“殿下,卦上已给了指示,此卦卜出不祥,直指那为祸殿下的源头——”
太子来了精神,“是什么!”
小道士但笑不语,太子再三恳请,他才低低地道:“是女祸,殿下府中有位女煞神,命格极凶,此女活着一日,便压殿下气运一日,长此以往,只怕殿下不□□运受损,只怕还会折损殿下寿数,危害性命,断不能留!”
道士没有说下去,太子眼里已流出杀机,“小师父,此女何人,可是那名异域美姬?”
那异姬容貌颇美,自从纳了她,秦湛便再没宠幸过其他姬妾,若真杀了委实可惜。
可若是真煞,拿她一命祭换他的前程,再方便不过。
“不不。”小道士点点卦盘,“另有其人。”
“同样是殿下的枕边人。殿下就没发现吗,自从招惹了她,殿下的气运便坏了,倒楣之事连连不绝,先前都是殿下的身边人遭了难,可此女乃妖邪化身,下一个,便要轮到殿下了……”
·
明日便是定王大婚。
皇帝终于有了笑容,乐陶陶和贵妃等着后日见儿媳。
岳金銮虽是宫里养大的,但王妃们婚前都要被宫里姑姑们教导,宫里也象征性给岳家送了两个。
姑姑们都是宋尚宫手底下的人,同岳金銮见过几回,也只晓她何等娇蛮,名义上教导,私下里谁也不敢吱声,宫里的规矩,只怕岳金銮比她们还懂些。
温采采拉着岳金銮的手哭了一天,岳老夫人也跟着哭,温采采带岳金銮去见了温家老夫人,三个人哭成了一团,留下几个男人很是为难,心里酸溜溜的,却不知道要不要跟着哭。
待哭过了,岳昭凝重的拉来眼儿红红的岳金銮。
从前那么小的小豆丁,出生不久在襁褓里软软一小团,如今都长成大闺女,要嫁给人家当妻子了。
岳昭这个厮杀战场都没轻易弹过泪的铁血将军,忽然吸着鼻子哭出声来。
“阿柿,若是定王欺负你,回来找爹!”
岳金銮安慰完娘亲安慰父亲,忙成小陀螺,“他不会的!”
岳昭哭着握紧拳头,“他最好不会!他要是敢,你就回来,我找他爹说理去!他爹不听,咱们就和他家和离,爹养得起你!”
岳金銮:“爹,我们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第七十三章
夜里岳金銮挨着娘亲睡。
明日大婚, 夫婿是意中人,这是好事。
她与秦恕抱也抱过、亲也亲过,知根知底, 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人。
岳金銮还是睡不着。
她枕着温采采的颈窝,看床幔外的烛油柔柔溢出蜡柱,凝出羊脂白的蜡泪,火苗一闪,她的心也跟着一晃。
漆黑的眸忽明忽暗, 茫然的道了声:“娘亲。”
温采采也没睡, “哎。都这会了还不睡,明日怎么起得来。”
她把岳金銮搂入怀中,“囡囡, 快睡。”
温采采是南方人,早年随家里人进京,住了多年,说话还杂着几个侬侬的南地方言。
囡囡便是南人唤闺中小女的称呼,今日是岳金銮最后一次被称作囡囡。
岳金銮闷闷的,“睡不着, 娘亲。”
她今日格外多叫了几声娘亲,仿佛怕出阁后再也不能叫了。
温采采听出她的心思, 温柔的笑,“不要紧的,你出嫁了也是娘亲的囡囡,娘亲的宝贝。”
岳金銮像小鹌鹑, 钻进被子里,“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