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沉着脸,紧紧抱着郡主,指节扣的用力发白,唯独哄郡主的声是温柔的。
便是前些年上战场归来时, 银甲长剑上沾满了血,前腹后背一道道能致命的伤, 也不见他有过这般肃杀狠戾。
谁不知道,定王战场上快死的时候,心口放的还是郡主的小像。
那张被他的鲜血泡的快散架的小像谁也不敢丢,副将们小心翼翼放在定王枕边, 期盼着定王能醒。
后来秦恕果然醒了。
秦恕用命一分分挣来的权利和拥戴,才终于换来娶她的资格,换来她今生多看他一眼。
又怎么舍得死了, 再丢下她一个人。
他把小像收好放进匣子里,又偷偷描了张新的随身带着。
那匣子里已经有了不少岳金銮的小像,都是他画的,笑的哭的生气的,栩栩如生。
这些小像,一大半都沾着干了的血迹,也有些不小心被利器刺破的——
想要他命的人,明枪暗箭都往他心上捅。
他将破损的小像重新粘好。
单薄的纸,每一张都带着他的体温,他一张也不肯丢。
秦恕当初险些死在战场上的事,被他勒令不许传出去,可还是进了皇帝和贵妃耳朵里。
他们也都瞒着岳金銮,岳金銮不知道。
她以为秦恕屡战屡胜,是天降战神,她只要好好等着他回来娶她。
她不知道她要等的人险些死在北地大漠里,鲜血汩汩流进黄沙,热烘烘的砂子埋着尸骸和血。
不用多久,人也就成了大漠里一粒死沙。
好在他回来了。
这样千辛万苦求来的心上人,他平日连说句重话都不忍,又怎么忍受她被旁人欺负。
皇帝被气得不轻,称病将此事交由定王处理。
秦恕的人办事利索,不到半天就把东宫捣了个底朝天,太子腰伤瘫在床上不能动,也被强行拖起来审问了十几个时辰。
他坚称是岳金銮勾引他。
灯草为岳金銮作证,指认太子意图轻薄,岳金銮抵死不从,太子惧怕事情败露被人发现,酒气上头便欲杀人灭口,才有了岳金銮肩头那一刀。
灯草见机不对,迫不得已拔下钗子,为护主伤了太子。
太子不肯认,而他的内侍蒋闲埋藏凶器时被捉,刀口尺寸正好与岳金銮肩头的一模一样。
蒋闲不知实情,一被拷打全招了,说是太子让他扔的匕首。
岳金銮在宫里养伤,秦恕忙完太子的事便来陪她。
因为失血,岳金銮小脸煞白,素来红润的唇也覆着白膜一般,整个人像一枝欠在薄胎白玉瓷瓶里的白山茶。
她病怏怏歪枕着软枕,茫然望着窗外天际行过的燕雀。
身后传来男人的步伐,岳金銮来不及转身,便被凌空抱起,秦恕的气息扑了她满怀。
秦恕亲了亲她光洁的锁骨,岳金銮肩头有伤不能动,连拦他的力气都没有,眯着眼睛软软叫了声,“痒。”
宫人都退了出去,将帘子拉上,留给他们二人温存。
秦恕把她放下,“宫里闷,待伤养好便送你回家。”
这阵子太后身体抱恙,贵妃侍疾,只有秦蓁陪岳金銮解闷。
才四岁的小孩子,便是岳金銮的孩子生了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完全说不到一处去,还要哄孩子。
岳金銮寂寞的要命,每日都盼着秦恕来。
她吃吃的笑,“送我回家?那你便没法天天见我了,你舍得?”
秦恕沉默了一会,“不舍得。”
“但怕你不开心。”
岳金銮在他怀里找了个惬意的位置趴好,搂紧他的腰,“有什么不开心的,能见你就开心。”
秦恕没说话,摸摸她的长发。
她当真是长大了,绵软的娇躯依偎着他,春夏的薄衫挡不住玲珑曲线,似朵半开的娇欲之花别在他心口上。
甜如蜜汁的香气一丝丝的诱着心神,她的手不安分,还在他后腰上勾画,仿佛在写字。
她写了个“亲”,尔后莽撞地弓起身子,骑在他小腹前,得意洋洋地与他鼻尖对鼻尖,“秦恕,我今天好不好看,想不想亲我?”
秦恕这才发觉她唇色比前几日要红。
浅浅的水红,薄纱织物般笼在她唇上,像温柔乡的雾。
她今天画了口脂。
秦恕的腰腹有些突然的灼热,他挺直了腰,喉结上下一滑,点了点头,“想。”
岳金銮把小手陷进他手里,与他十指相扣,“那你来呀。”
秦恕粗暴地吻过去,或许天气趋于炎热,也令他胸腔里血气难抑,他的心脏擂出了密集的鼓点,好像那处是为她一人而动。
岳金銮躲开,秦恕只吻到她的下颌,接着滑进她颈窝里。
他怔了几秒,疑惑的抬头看去,见岳金銮笑得促狭。
“我让你亲就让亲?”
她从枕头上拿起小镜子照了照,“才不给你亲,我今天口脂画的这么好看,你一亲就亲没了。”
岳金銮控诉道:“还会咬我,痛死了。”
秦恕半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他白皙的额角沾着薄汗,说不出是疲倦还是隐忍,像只困得只能甩尾的大兽。
岳金銮见他不说话,好奇的趴在他身上,“你怎么了,今天很累吗?”
好像有血的味道。
虽然秦恕来之前把身上清理的很干净,但岳金銮还是闻到了。
应该是东宫人的血,严刑拷打,免不了要见血的。
秦恕“嗯”了声,浓浓的鼻音为他添上一丝少年气,他低沉道:“先别动。”
岳金銮:“为什么?”
秦恕侧过头不回答,好一会才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岳金銮喜欢黏着他,但还是听话的下去了,“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她用帕子去擦秦恕头上的汗,“很疼吗?”
她一下来,秦恕就猛地翻过身背对着她,齿缝里挤着字道:“不疼……”
岳金銮看他好像蜷着身体,猜测他腹痛,便用小手伸过去想帮他揉揉。
手刚摸到他小腹,就被秦恕一把扣住,他力气大的吓人,像能把她手腕折断,但很快松了力道,“别动。”
岳金銮就摸到他小腹一片火热,跟烧着一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着急,“秦恕,你是不是发烧了?”
秦恕脸上浮着薄红,支撑着起身,“没有!”
他撩开帘子往外走,步伐匆匆,岳金銮想追过去,秦恕转身制止,“不必跟着,我还有事。”
对上岳金銮湿漉漉的眸子,他语气突软,“……过一会,再来看你。”
岳金銮呆呆看着他走了,走的飞快,背影称得上是狼狈。
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看手心,除了热,她方才什么也没感觉到。
倒是骑在秦恕身上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比以往多了点什么。
但是究竟多了什么,岳金銮不清楚。
秦恕总不能在身上藏个铁棍?
她悻悻回了殿中,倚着窗栏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嗅到一股淡香,亲近的很,是秦恕的味道。
他身上还凉丝丝的,好像沐浴了,指尖都沁着凉意。
春夏吹风也容易着凉,秦恕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
岳金銮团在他怀里,柔柔的发丝在他颈上挠着,她伸手搭在他肩头,头往他胸口一埋,便不动了。
“秦恕。”
“嗯?”
岳金銮问:“你刚才怎么了,还往身上藏凶器,有人要杀你吗?”
她在说梦话。
秦恕无声看向自己下身平静的袍子——
凶器,是吗?
太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子妃江氏的兄长赌博欠债不还,仗着有太子撑腰当街将债主打死,进了大牢。而□□羽私下密谋时,被人告密参了上去,因结党妄行而被拘禁贬谪,元气大伤。
御史台参太子都参累了,联名上书状告太子恶行,德行不配为一国储君。
皇帝称病不朝,言官的舆论攻击也未平息,废黜太子的呼声愈演愈烈。
皇帝近来身体欠佳,时常头疼难忍,精神涣散,太医查不出病因,实为怪病。
不久东宫就被搜出用锦帛包着的的桐木偶人,锦帛上尽是大逆不道的文字,东宫养的一屋子道士声称是太子授意,诅咒皇父,好让他尽早登基。
纵使太子百般辩解,人证物证具在,大局已定。
皇帝得知消息,口吐鲜血昏迷了三日,醒来便狠心废了太子,移居宫外囚禁。
打从太子被废起,皇帝身体便愈发不好。
他迟迟未立新太子,有时因养病不便操劳,朝政大多交由秦恕打理。
只有昭平公主秦蓁伴驾,皇帝脸上才薄有笑容。
秦恕的加冠礼办的尤为隆重,众皇子中现如今只有他最有望当太子,定王府的门户一立,明着暗着送礼的快把门被送塌了,被司桔带人好声好气全赶走了。
那些人见定王不收礼,就往岳家送,讨好不了正主,讨好正主贵妻也是一样的。
结果岳家被迫一个月修了五次门。
岳金銮养好了病回家待嫁,秦恕送的药膏极为好用,有什么疤,一抹便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