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通脑子转个弯儿,明白了,恨恨说道:“这人我就不喜欢,比甲秦还讨厌。你看他对副管队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欺负人没可依仗的,丧天良的东西。”
简玉纱说:“我也不喜欢他。”
师有师德,大夫有大夫风骨,兵士有兵士之气,副管队是一个兵士,并非罗家的仆从,罗队长以权谋私,坏的是兵士风气,坏的是他自己的品德。
陆宁通又道:“恩衍哥,你知道吗,正管队的名头,也是他花钱从姓罗的手里买来的,就是为了免去考核,日后等姓罗的走了,他好升队长。”
简玉纱倒不觉得意外,罗队长德行摆在那里,手里有权,如何会不换银子?
她道:“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总有一天会被人捏着把柄的。”
陆宁通笑呵呵道:“恩衍哥,从前你都劝着我少招惹他,怎么这回你跟他正面硬碰上了?你不怕他给你穿小鞋?”
简玉纱没所谓说:“只要他有这个本事,随便给我穿。”
陆宁通心里爽快,忍不住道:“恩衍哥,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他又叹息说:“可惜你爹是流官,若是世官,你如今也不用看这种狗东西的脸色了。”
大业军户世袭,但对于有爵位的人来说,除了爵位可往下传给子孙,只有规定世袭的官职才能往下传,若担任的是流官,便不可再传。
承平伯府死去的老伯爷便是流官,所以闵恩衍只空/袭爵位,领俸禄,其余的东西得靠自己挣。
“恩衍哥,丁班的人好像要和咱们班人打起来了。”
陆宁通望着训练场上,剑拔弩张的两班人。
简玉纱缓步走过去,两个班的兵士,果然很不对付,丁班的人鼻孔朝天,在戊班人面前耀武扬威,戊班的不甘示弱,拿身体和丁班的人相撞。
丁班的人先激化了矛盾:“你们班兵士本来就差劲儿,打又打不过我们,要那么大训练场地干嘛使?”
戊班兵士不爽道:“谁打不过你?打过了吗就胡说?神气什么啊?”
丁班队长和罗队长同时出现,斥开了两班兵士,真要打起来,可都是要受严惩的。
但两班兵士胸中有怨气,不消气还得有事儿。
营卫里没有什么迂回法子,行不行靠拳头说话。
两班队长一合计,就由罗队长说:“既然大家都不服对方,现在就切磋一场,三局两胜。”
“好!”
“好!”
两边兵士士气大涨。
陆宁通忍不住笑道:“恩衍哥,真打仗的时候,他们可没这劲儿。”
简玉纱注意着场上动静,没有答话。
罗队长又高声问:“不服的,都站出来。”
岂料丁班整个班都站出去了,戊班站了一半。
罗队长抱臂叫了两个人出列,最后才同正管队道:“你出列,跟他们比试。”随即深深地看了简玉纱一眼,似在示威,他将上报的名额给了正管队。
丁班队长也随手指了三个普通兵士出列,笑着跟戊班兵士说:“我们班普通兵士打你们班的正管队,不算欺负人了。”
的确不算。
两班兵士自觉后退,包围成一个圈儿,把第一轮对战的两人围起来。
丁班队长说:“你们俩自选兵器。”
丁班兵士挑了刀,戊班的挑的也是刀。
武器是个能把优点和缺点,放更大的东西。
戊班兵士本身底子就弱,拿了兵器,自然更弱,三招便丢了兵器,吓得跪在地上,险些挨砍,丁班兵士哄堂大笑。
第二轮,丁班兵士拿锤,戊班的邓壮壮出场,也拿了锤。
邓壮壮体格很大,却只有蛮力,锤并不适合他,但力量的优势,加上对手的失误,两人的兵器同时从手中落下。
这一轮,平局。
三局定胜负,只剩最后一局。
罗队长忽然站出去,皱眉道:“这一局,不用兵器。”
用兵器他们完全没胜算。
丁班兵士不肯,说好了拿兵器比试,怎么忽然又不许用兵器?这不是耍赖皮吗!
但丁班的队长却笑说:“我由得你,不用就不用。”
丁班参战的兵士,便放下提前拿好的大刀,空着手入场。
戊班正管队也两手空空入场。
不能用兵器,二人便用拳。
幼官舍人营有一套兵士们常常练习的拳法,他们俩用的便是这套拳法。
简玉纱自然垂下的双手,不禁悄悄分解起二人的动作,暗叹拳是好拳,奈何用的人悟性不高,正管队连招太慢,出拳不准,都没摸到拳法精髓,而丁班的兵士,不过是学了个形似而已。
四队就是四队,两班兵士打套拳都没眼看。
一套好拳法,被两人打的乱七八糟,到最后已经散了模样,变成了没技巧的殴打。
就这样正管队还输了。
罗队长黑着脸剜了他一眼,正管队脸上无光,默默退了下去。
丁班兵士一阵得意的吼叫,最后一轮取胜的兵士公开挑衅:“你们班过月考的不是闵恩衍吗?怎么不让他出来试试?可别说我们丁班的欺负人啊!”
“就是就是!”
简玉纱人站在圈儿外,却接收了整圈人的目光。
陆宁通站在她身边,慌慌张张道:“恩衍哥,这怎么办!”
挨打事小,丢人事儿大!
况且承平伯是什么身份?他若在这种场合下打输了,整个营卫的人,能笑他足足一个月!
简玉纱镇定道:“慌什么,打就是了。”
她往前几步,走到场中央,直接同丁班的队长对话:“既然你们要求加试一场,我也要求加试一场。第一轮比拳,第二轮比武器,如何?”
丁班队长忍不住笑了,其余兵士,也笑得腹痛。
比拳就算了,还主动要求比兵器?
这承平伯脑子没毛病吧?
丁班队长声音高昂道:“好,那就加两场。”
简玉纱又道:“我要求你们的正管队跟我比。”
众人哄笑,同时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简玉纱淡扫丁班队长一眼,说:“如果队长想亲自下场,也不成问题。”
丁班队长:“……”
场上寂静了。
第十五章
丁班和戊班虽然水准不如别班,但队长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丁班的队长带班有些年头,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兵士,从来没见过有兵士敢挑战他。
简玉纱的挑衅,他没感到愤怒,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丁班的班长神态轻蔑地示意他们班的正管队,吩咐说:“把他——给我打跪下。”
他的手,指着简玉纱。
正管队点头,出列,朝着简玉纱捏拳头。
没什么比看权贵低头更让人爽快。
丁班兵士欢呼:“跪下!跪下!”
罗队长勾唇笑着,想起“闵恩衍”方才的狂妄劲儿,他忽然不在乎做队长的颜面,只盼着亲眼看着“闵恩衍”跪下。
简玉纱也出列,与对手相对而站。
丁班的正管队是老兵,在营卫里正儿八经混上几年,日日跟着训练,体格再怎么样也比普通男人强得多。
闵恩衍入营时日尚算短,又是个真混子,他的身体像个读书人,和丁班的正管队站一块儿,众人眼中,输赢立现。
但简玉纱素来不以力量取胜,原先在祖父麾下将士手里学功夫时,她的首要准则便是扬长避短。
丁班的正管队在沙场上画了个圆,他自己站在圆心,冲简玉纱挑衅地勾勾手。
简玉纱皱眉问他:“你确定要站在圆里不动?”
他大笑道:“对付你,不必动。”
简玉纱:“……行吧,我尽量满足你,一会儿不让你跪在圆外面。”
对手:“???”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丁班正管队愣神间,简玉纱已经出拳,她个子比对手矮上些许,拳头正出,只打到对方胸口。倒也是个好位置,上可锁喉,下可断肋。
简玉纱用的就是方才丁班兵士打赢她战友的拳法,第一拳出去,对方抬臂挡住,正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的全部力气全落在对方手腕外侧突出的尺骨上。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武学道理相似,越是突出的骨头,越是受不得打击。
丁班正管队腕上尺骨与简玉纱的拳头相交,无异于拳头砸鸡蛋,拳头有那么一点点疼,但鸡蛋可能要碎壳儿。
果不其然,丁班正管队面容扭曲,冷嘶一声,连忙揉手。
简玉纱不喜欢拖延,不等对手喘息足够,第二拳已经接上。
她耳边忽然响起小战鼓的声音,陆宁通拿着双锤呐喊:“恩衍必胜!恩衍必胜!”
简玉纱并未为此分心,她的对手却分心片刻,只眨眼间,她另一拳已往下几寸,打在对方第四根肋骨上,丁班管队疼得抱胸后退。
说好了不出圈,简玉纱哪准他走?拽着他受伤的手腕子往前一带,抬脚在他膝盖上来了一脚,对方单膝跪地。
简玉纱侧身躲开这一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跪天地君亲师,我就不担你这一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