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就是连最初说要娶我的那次,也是喝醉了说的?酒醒就忘的那种?”宣慎慎眼眶又开始泛红。
“…………”
谈姬顿时颇为头疼,立即脱口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宣慎慎不依不饶问,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了,“你又说要娶我,又说要娶别人,始乱终弃,见色忘义,让人在背后这么嘲笑我。”
“…………”
纵是谈姬再无情,也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想了片刻,他才伸手抱了抱宣慎慎,听着小孩子在自己耳边低声哼哼地撒娇,简直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万般生硬又迁就地哄她:“师叔没说不要你了,也不娶别人,说了娶你就是娶你,好不好?”
宣慎慎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他们怎么都说你在院子里藏了女人?你藏谁了?”
藏人?
刚睡醒就接受小孩子一连串盘问的体验实在不算好,谈姬至此脑袋都还有些沉,至于她口中的女人,那是半分印象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的事?师叔真不记得……”
宣慎慎帮他回忆:“一个黑衣女人。”
谈姬懵着脑袋思索片刻,这才想起来今日在御书房里晋帝说的话来。
有个黑衣女人帮他拦住了裴岑誉的搜查?
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细细想来可真是有点意思,单言分明没有在京中留多少人手,哪来的人拦裴岑誉?
谈姬轻轻抚着宣慎慎的脑袋,温声说:“师叔不认识她,也根本没见过,下人们胡乱传的话,信她们的做什么?”
“可是……”
可是宣慎慎不喜欢这种戴着绿帽子到处跑的感觉。她从他怀里挣脱,很严肃地盯着谈姬,“我不管,师叔必须想办法让她们不准再议论这个。”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公子,你让厨房准备的饭菜已经送过来了。”
谈姬缓缓点头,看着她的眼睛,保证:“吃了饭睡一觉,明日起来便不会再听到这些。”
.
“谈将军这两日过于劳累,所以才会出现乏力困倦,休养一下便无碍了。”赵宗开了副安神的方子,待反应过来这屋子里燃的香料是楚国极强的迷魂香夜兰息后,又觉得大可不必开这方子,于是便收了起来。
夜兰息的效果显著,寻常人纵是不慎吸了一丝香气当场就得倒下。若是吸入的分量后足,睡上三五天也是寻常事。纵然是他,初次与这香料打交道时也不慎被迷了两天。
不过这香料好在效果只会对同一人产生最多五次的效果,次数多了便不会再迷倒人,只会产生安神的作用,且强于寻常安神助眠的药物不知多少倍。
但也只有谈姬这种疯子会长期使用这种香料。不止因为它对靠近者有近乎变态的迷惑作用,也是因为它贵。
以夜兰息为主味的香,在市面上的卖价不是寻常人家能烧得起的。
思绪飘远了片刻,赵宗才听谈姬开口:“可否将你手中那种可暂时压制毒素一会儿的药再给我一些?”
赵宗听见他的话即刻皱起了眉,“谈将军不会不知道这味药的霸道,纵然效果极佳,可使用两个时辰内必然会遭到副作用反噬。”
“我知道。”谈姬语气轻淡。
“你体内的毒原本已经被压制住,只要不运功,反噬的几率极小,你想要那种药,是要去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让单言去做的,非要自己动手料理?”
“你今日话格外多。”谈姬平淡地望着他。
话落,赵宗似乎也觉得自己逾越了,于是微微欠身说:“医者仁心,谈将军请勿要见怪。”
“你是听说了我要随老六去辽国的事,有些担心也难免的。”谈姬唇角微起,“如若不然,我也会怀疑你这几年待在我身边是否别有用心。”
说别有用心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眸光微动,静静看着赵宗的反应。
却见赵宗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这三年相伴,谈将军想必早已清楚赵某是什么货色了,赵某承蒙将军以友相待,实为惶恐,但心里也是喜不自胜,感恩戴德的。谈将军就不要笑话在下了。”
“是啊,以你的胆子,撒个谎都会手抖,纵使别有用心,也早被识破了。”谈姬淡淡笑道,“况且如若我真的不信你,也不会让你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
赵宗额角积了些冷汗,余光不自觉扫了眼自己的手,又飞快从药箱子里寻出谈姬要的东西,恭敬给他递过去,尴尬道:“谈将军说得极是,纵是给在下万个肥胆,也不敢起别的心思的。”
谈姬抬手接过他的药,随手摘开塞子,将瓷瓶放在自己鼻尖轻嗅了一下。
这一嗅简直把赵宗的心肝都要吓出来了,连忙叹气道:“你就别疑神疑鬼了,你再这样,在下可就真不敢再在贤王府待下去了。”
门外传来单言的声音:“将军,已是酉时了。”
酉时了,谈姬想起等会还有事做,便没心思再找赵宗的乐子,缓缓站起了身。
“你怕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抬眼看着赵宗,语气却是冰冷的:“习惯看一眼而已。”
赵宗陪笑着说还是谈将军谨慎。
“你现在还不能走。”谈姬抬脚出去,声音从前方飘来:
“你要是走了,我上哪儿再去找医术如你一般高超的医者来为我续命?”
赵宗低着头随他出了门,心底有点不太美妙。
这话放到这种尴尬的气氛里,不管怎么听,都觉得谈姬是在刻意抬举讽刺他。
第56章
“师叔, 这个时间我们要去哪里啊?”
马车缓缓前行,街道上都是人声,还不到晚饭的时候, 宣慎慎感觉肚子已经有一点饿了,见谈姬不理她,她就拉着谈姬的袖子靠在他肩膀上,跟他嘟囔:“师叔我饿了。”
今日起来果真没有再听见闲言碎语,宣慎慎昨日的火气消了大半, 这时候看谈姬也不禁也觉得顺眼了起来。
“坐好。”谈姬一手轻轻按住她躁动的脑袋, 一手掀起车帘,对单言说:“留意周边有没有出名的铺子,去买点吃的回来。”
单言在外面答:“是。”
宣慎慎被嗣尘那板正的秃驴养大, 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副折腾性子。估计嗣尘平日里也被她折腾得够呛。谈姬放下车帘,垂目看了她眼,心里想着自己性子不太活泼,她稍稍闹腾些,没准和他会相处得很融洽也说不定。
同样是国破家亡。
同样是无家可归。
同样声名在外又同样声名狼籍。
想来想去,觉得宣慎慎和自己着实也挺般配。
这么一想, 不由自主又觉得谈震延那个傻儿子死得很恰当,死的时机也着实巧妙, 死得还十分有价值。
心里默默想着如果能有机会,他兴许还会有兴趣亲自去祭祭他的坟。
这么想着,谈姬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脸上那抹一闪即逝的笑意。
宣慎慎一直看着他,瞧见他无缘无故笑了一下, 好奇心便按不住了,“师叔,你一个人在想什么偷偷摸摸背着我笑。”
谈姬轻淡瞥了她眼, 问:“有么?”
宣慎慎又黏过去,小声又记恨地说:“今天可是上元节,我早早去厨房督促他们做饺子,结果还没开饭就被拉出来,连个味儿都没尝到。”
谈姬听见她在自己耳边磨:“我不管,师叔要赔我。”
“不就是饺子,你想吃的话每日都可以让喜鹊给你做,为何要执着于这一天?”谈姬抬手擦了下耳垂,神情平静。
宣慎慎这个小孩子最近不知怎么,老喜欢贴着他耳朵讲话,次次都让他觉得心尖儿痒痒的。
“过节的氛围当然不同,我就喜欢,师叔赔。”宣慎慎双手伸过去勾住谈姬的脖子,屈膝跪坐在他腿上,凑得极近,那双似妖似仙的眸子宛若温潭,睁大了看着他。
感受着她灼灼的视线,谈姬略微感到有些不自在,抬手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扒拉到旁边坐好,淡淡说:“赔你,等会回来买一些回府,你自己挑喜欢的馅,总可以了?”
“我不要外面买的。”宣慎慎又重新翻到他腿上坐着,蹭他的脸,“我想吃师叔亲手做的饺子。”
“……”
谈姬意图再次将宣慎慎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的手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做饺子这种事,似乎还真的不会。
谈姬沉默片刻,最后神色怪异地说:“我不是厨子。”
“做嘛……做嘛!”宣慎慎靠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开始耍无赖了。
“……”谈姬忍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将她扒下来按在车壁上,近乎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毫无颜面撒娇的样子,又觉得下不了手,于是只能暂时认下,“坐好。等回来再说。”
听见这话,宣慎慎果然消停了。枕着他的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谈姬闭上眼睛,心底幽幽浮起一个念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宣慎慎这个小孩子不明不白这么有耐心了?
是除夕夜那次,还是云山癸宫那次?
也许他终究是不太愿意回到认识她之前那种暗无边际的日子。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她产生这种念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