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碗沿轻轻撬开她温软的唇,苦涩的汤汁在唇腔里蔓开,宣慎慎猛地皱了眉,又听那人低沉的嗓音在星河里淌过,缓缓入了她的耳中:
“宣慎慎。”
“——你知不知道入我院子的女人有几何?可没人有你这般待遇。”
苦药下肚,满嘴难忍的气味,是温的。宣慎慎听见话忽地咳嗽起来,呛出了零星眼泪。
“……对不起嘛,医药费我会赔给你的。”宣慎慎犹豫着开口,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找谈婉勒索银子,就这么轻易把她放回去,这一刀未免也挨得太不值了。
她抬起头,谈姬盛着寒意的眸子垂下凝视她,里面映出自己的模样。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呢?是在嘲讽她的智商吗?
宣慎慎立马咳嗽了两声,装作一副快死的样子,跟他道歉:“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下次我肯定不揍她了。”
嘴里的药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这味道是真的苦,她忍得好辛苦才没当场吐出来。
宣慎慎突然感觉不对劲,等等,她分明是外伤,外伤怎么还要喝药的呢?
谈姬没有说话,又从几案上端来一碗药撬开她的嘴,见宣慎慎把嘴咬的紧紧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淡淡说:“想在脖子上留条丑疤的话你就别喝。”
“咕噜——”宣慎慎两口把药喝完,苦得她直接躺在了软塌上。
宣慎慎平躺着,双手叠在肚子上宛如一个去世的姿势,“嘤,为什么,这个药可以苦成这个样子,我死了。”
谈姬扫了她眼,把瓷碗放下,又塞了颗糖进她嘴里,“如果有下次,你……”
宣慎慎立刻给老板保证:“我发誓我一定离她远一点,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让她两刀,我肯定不跟她动手了。”
谈姬似乎沉默了一下,最后沙哑着嗓子说:“只要你有胆子做,回头我就把她的脑袋割下来放进你的被窝里。”
宣慎慎:“……”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吓我?
他伸手轻轻理着宣慎慎有些微乱的头发,淡淡开口:“以后再有人敢惹到你头上,我没有在你身边的话,你首要想的就该是怎么杀了她,不让自己受伤。”
宣慎慎闻到他手腕上夜兰息的香气,分明是很清冷的味道,竟然会有让人一闻睡五天的功效,原来反派也是一个恋旧的人,这种香料在全文中似乎也只有楚国有,她突然觉得挺心疼的。
“师叔身上的这种味道,怎么我现在再闻,却不觉得晕了?”
谈姬给她压好被子,淡淡说:“普通人至少会被迷晕三次才能慢慢适应,之后就只能起到安眠的作用,你一觉睡了五日,还想被迷晕?”
离开楚国三年,他恐怕没有一刻不想回去。可回去,势必又要面临失去整个皇室亲人的巨大悲伤。熟悉的人和味道就像是一种念想,让他不经意闻到时,还能记得起自己是谁。
宣慎慎觉得他应该是想回去的,等到雪仇那天,如果可以的话,她想陪他一起回去。
“如果可以和师叔一起晕的话。”
谈姬浅淡的眸光微动,掖被子的动作一顿,垂下目光看她:“什么?”
女子那双似妖似仙的眸子在满殿跃动的烛火光中被彻底点燃,谈姬看见她的眼里有星火燎原,微白的嘴唇轻轻翕动。
“如果可以和你一起晕的话,我想我应该是愿意的。”
第10章
翌日清晨,宣慎慎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她从软塌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就推门出去看,门外的侍者看到她长发随意披散着衣衫不整就敢出门,纷纷吓了一跳。
“世子妃您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等奴婢们给您梳洗一下再出去吧?”喜鹊一挥手,端着梳洗工具的侍者们就进了殿。
宣慎慎也没在意门外整个长廊站岗的侍卫,够着探出去脑袋,轻声问:“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呢?”
喜鹊说:“是贤王妃带着礼过来给您赔罪了。谈将军此时正在院门收拾他们呢,吩咐您要是醒了就让奴婢去厨房端些可口的饭菜,昨日您都没有吃饭,现在应该早就饿了吧?”
宣慎慎:“……”谈姬都在收拾人了她还能坐得住吗?他之所以能成为全文最恐怖的反派,除了那身六亲不认的脾气,更可怕的是他那些残暴的手段。
她要是不去,恐怕等会儿院子外面就血流成河了。
“没事,我还能再忍忍。”宣慎慎拿了面纱就往外面跑,等看到院子外面跪倒一地家仆后,也不禁有些紧张了。
谈姬还是楚太子萧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手里罩着的人要是在别人手里伤了根汗毛,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现在怎么说都是谈姬明面上的世子妃,昨天谈婉割了她一刀,差点把她整死,这位大佬虽然嘴上不说,心底里肯定想了不知道多少种法子想着弄死谈婉。
为首的贵妇看见了她,顿时一喜,“这位就是世子妃吧?母亲还没来得及见你一面,竟让婉儿不当心冲撞了你,可她毕竟还小,做嫂子的多少也得担待点不是?”
宣慎慎:?
这谁?
单言不紧不慢看了她眼,提点道:“这是贤王妃,沈珍香。”
以单言地支中宫主的身份,直呼贤王妃的姓名其实是很够的,但此刻他明面上只是谈姬一个护卫而已,这样说话就显得有些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贤王妃微微皱了眉。
但好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并没有太过于跟此等小人计较,因为她知道,谈姬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这个侍卫就是谈姬的走狗,主仆二人一条心,没一个是好惹的。
宣慎慎听见贤王妃的话心里就有点不舒服,还没进门呢,这个贤王妃就开始仗辈分压她了,好像她不原谅谈婉就是她这个做嫂子的没有良心一样。
她没有理睬贤王妃,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谈婉一眼。谈婉显然也看见了她,看她的目光又气又怨,似乎来赔这个礼,也是被逼着来的。
谈姬垂下目光,见她身上又穿得单薄,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裹到她的身上,淡淡说:“还早着,怎么不多睡一会。”
“听见有人要来给我道歉,所以我衣衫不整地就出来啦。”她带着笑意的眸子盯着谈姬,闻着他身上那股夜兰息的味道就觉得心安,“师叔不会怪我吧?”
宣慎慎的身子有些娇小,宽大的披风罩在她身上拖了地,谈姬伸手把她抱起来,她坐在他手臂上才比他高一点点。
谈婉见这两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就来气,阴阳怪气说:“一个见不得光的货色,谁要给你道歉?”
宣慎慎却知道在这里她根本就不是个能说话的,所以她也懒得理睬谈婉,对贤王妃说:“银子带够了吗?”
贤王妃来之前就从下人口中打听了谈姬这个准世子妃的喜好,知道她没什么喜欢的,就喜欢银子。于是她带了整整一小箱子的银子过来,希望能把她的火熄了,听见这话顿时有了希望,说:“够了够了。”
她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箱银子,递给谈姬的侍卫。侍卫不动声色看了眼谈姬,见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顿时就收下了。
宣慎慎看了眼箱子,如果里面装满了的话,她这次可是赚大发了。
不过她还是得装出一副自己很吃亏的样子,一脸为难说:“您女儿划的可是未来贤王世子妃的脖子,如果不是谈将军及时赶到,恐怕我这条小命也就交代在你女儿手上了。”
宣慎慎浑身一副“我很柔弱”的样子靠在谈姬肩上,连说话都开始有点有气无力了。
“贤王妃教女无方我是有所领会了,可您这个做母亲的看样子也不是很合格呢。你是觉得贤王世子妃的脑袋,就值这个价钱么?”
谈婉眼睛都可以喷出火来,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的脸还被宣慎慎打了呢!她还被她扔进泥池子了呢!难道她就没有颜面的吗?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还叫她怎么做人?
贤王妃开始有点慌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宣慎慎添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欺负谈将军势单力薄呢?你们这么对他的世子妃,是不是觉得就算你们欺负到他头上,也没有人可以给他主持公道?”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是不是就算闹到陛下那里去,你们也无所畏惧的?”
贤王妃:“……”
干嘛呀,她们不过就是诚心诚意来道个歉的,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呢?
贤王妃见宣慎慎还要继续说的样子,明白过来她是嫌钱不够了,她及时阻止了她继续说话,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身边一个跪着的侍者道:“你去把我的首饰盒拿过来,一件东西都不准少,统统送过来。”
片刻后,宣慎慎带着两盒宝贝满载而归,心满意足,就连吃饭都香了不少呢。
谈姬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淡淡说:“没有想到世子妃就连勒索人钱财,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
宣慎慎搬着凳子坐到他身边去,把碗里的好吃的分了一半到他碗里,仰着脑袋夸他:“都是谈统领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