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独孤珩也有准备, 正是怕有人会作妖,他方才才着人去给母亲送了手串,生怕母亲知道赠珠一事后会不喜安若。
但现在看来, 方才还是有些惊险, 他轻咳一声,对面前的姑娘道,“此事孤也有考虑不周之处, 方才可是叫你难为了?”
看来他是懂了, 安若反倒笑了笑, “并未, 太妃大度, 并没有难为小女, 且王爷的手串也到得及时。”
独孤珩稍稍放心,思及她特来对他提醒邢家之事, 又觉得心内熨帖。
“这几日可还好?都在忙些什么?”
他缓声问她,忍不住又将她看了一遍,虽是淡色袄裙, 民间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但穿在她身上就是这般亮眼,如同一抹惊鸿,叫这园中的花木皆都失了颜色。
“小女都好,这几日不过帮着父母安顿家中照顾弟妹,多谢王爷挂牵。”
安若垂首回答,察觉他的目光犹如头顶日头,又想起那日在城外时他说的话,不由得想走。
遂又忙道,“小女出来时候不短,怕家中父母挂牵,先行告退了。”
这也是事实,更何况引她出府的人还在一旁等着,独孤珩也知道,不能留她太久,便颔首道,“孤叫人送你。”
安若却摇头婉拒,“家中马车在外头等着,不敢烦劳王爷。”
如此,独孤珩只能遗憾道,“好吧。”
安若便向他福了一礼,继续往府外行去。
及至半路,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由三五个侍者伺候,正朝里头行来。
她微微顿了顿,认出了此人。
这该是独孤珩的堂弟,独孤昶。
听闻上一任的镇北王有一胞弟,年轻时便因病逝世,只留下这么个患有腿疾的儿子,老王爷怜悯侄子,时常带在身边教养。
堂兄弟间感情也是亲厚,上辈子独孤珩登基之后,将其接去了汴京,并封了郡王。
上辈子安若虽未见过此人,但身处宫中,总能听到皇家的事,她那时便知道这位郡王爷是残疾,那么现在见到的,自然也该是他。
而果然,待走到近处,引她出府的侍女先停步垂首,向轮椅上的人行了一礼,道,“公子。”
安若便也跟着福了一礼。
对方倒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向她们颔了颔首,目光在安若身上微微顿了顿。
不过不多时,又将目光收回,继续前行了。
安若倒也未多想,待人走远,继续出府,很快就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而此时的王府中,堂兄弟二人正遇上。
独孤昶叫了声王兄,叫人将轮椅推至独孤珩的面前。
“难得能在这园中见到兄长。”独孤昶笑了笑,“今日可是不忙?”
独孤珩嗯了一声,神色一如往常般,也问他道,“今日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听伯母说佛堂的香快用完,我回去做了些,今日给伯母送来。”独孤昶笑答道。
因着身有残疾,他并未能如独孤氏其他儿郎一般自幼习武上阵杀敌,倒是开发了许多文绉绉的爱好,就譬如这制香。
若论起来,独孤昶算得上制香的行家,其所制的香品质上乘,不输于汴京的贡品,且只是送给身边的长辈用,一般人想买也买不着。
听他这样说,独孤珩便没再多问。
独孤昶却忽然问道,“方才进来时碰见了一位姑娘,看模样应是从前未见过的,不知可正是汴京来的那位阮家姑娘?”
独孤珩哦了一声,问道,“你也知道阮家?”
独孤昶笑了笑,“听闻兄长亲自领他们入城,还赐了新宅,城中现在谁不知阮家?”
独孤珩嗯了一声,却不愿与他多谈,只道,“你去吧,孤还有些事要处理。”
独孤珩昶应好,就此与他告了别,继续往太妃的懿兰苑去了。
~~
一直忙到晚上,独孤珩才有空去母亲跟前坐了坐。
一进门就瞧见母亲正将那砗磲的手串捏在手中拨弄,独孤珩笑问道,“这手串母亲可喜欢?”
李太妃笑瞥儿子一眼,“你说呢?山高路远的去趟江南,还想着给我带这东西。”
这话中的高兴劲儿自不必说,独孤珩也笑道,“路上看见了合适的,就想着给您带回来了,儿子平时忙,也没什么时间陪您,您喜欢就好。”
李太妃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忙吩咐丫鬟们上茶点,俱都是他爱吃的,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小茶桌的桌面。
只是没等独孤珩端起茶杯,李太妃又忽的想起一事,便忙试着道,“白日里我召了阮家长女入府说话,你知道了吧?”
独孤珩微微一顿,嗯了一声,神色不变的等着母亲的下文。
“那女子却有些姿色,只是这出身……委实有些低了。”
李太妃不慌不忙道,“不过你若真喜欢,留在身边也可,只是一定要先娶了正妃才好。”
独孤珩心间默默叹了口气。
他知道,母亲乃正统贵女出身,心间门第观念十分牢固,若陡然同她说自己的打算,断然是会遭到拒绝。
所以他只道,“母亲想多了,现如今大业未成,这些事都暂且搁一搁吧。”
儿子一向如此,年前孝期一满,她就曾提出要为他操办娶妻之事,他却拒了,一直到现在也还是推脱,李太妃颇有些无奈。
但她也知儿子性情,只好又转了话题,再度试探道,“近来……邢江可是有什么差事办的不好?今日听漪容说,她爹最近在家里闲着呢。”
独孤珩依然并不太想多说的样子,又是淡声道,“他自开春后一直负责通泾阳渠的事,眼下通完了,歇几日也无妨,母亲想多了。”
李太妃暗叹了口气,这儿子太有主意,什么也不听自己的。
只好又道,“政务上的事,论理我管不着,但邢江毕竟是老臣,你父王在的时候最信任他,你还年轻,正需要这班老臣辅佐,如若有什么意见,说开了就好,可千万别生出嫌隙才是。”
独孤珩微微点头,只道,“儿子有数。”
李太妃只好打住话题。
“儿子打算开放临泾关,繁荣两国贸易。”
却听独孤珩忽然道。
这临泾关乃庆州与夏国关口,太平时期常有边民在那处做生意,也曾繁荣一时,只是前些年两国交战,先王便下令将关口封闭了。
这关口已经封闭了约莫二十年,眼下听他如此说,李太妃不禁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忽然有这样的念头?”
独孤珩道,“夏国新君李元智上位,正打算休养生息,前些时日还与我写信求和。我们身处边关,汴京又是那番情形,眼下与其树敌,不如携手。再者,一旦打开关口,从前的贸易便可恢复,乡民也可借机增收,算是一桩好事。”
这话很有说服力,李太妃略微思忖一番,也点了点头道,“听来倒不错。”
独孤珩嗯了一声,却有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母亲也知,边关鱼龙混杂,且涉及异族,一旦恢复往来贸易,如若如从前那般放任不管,大约还是会有不少问题。基于此,我打算设立一个番市处,专料理与番邦的贸易之事。”
这倒叫李太妃有些意外,还要设立衙门?
有专人设立律法管理倒也不错,只是……
只是一旦设立了衙门,就意味着与夏国之间不是小买卖,但照理来说,负责边关贸易的衙门该设在汴京,由高氏掌管才是。
而夏国以外还有不少小国,如柔然,匈戎等等,如若此事开了口,便意味着,他们在切断这些番邦与汴京的贸易之路,是实打实的在向高氏挑战了。
这叫李太妃不由顾虑起来,“汴京不知会不会意见?”
却见独孤珩只冷笑一下,道,“有意见又如何?自父王去后,我们隐忍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结果了。”
~~
临安。
一阵一阵的呻.吟声又从不远处传来,掺在夜色之中,犹如鬼泣,直叫人毛骨悚然。
武王在房中烦躁的来回踱步,听见这声音,又忍不住去问新找来的大夫,“世子如何?”
大夫扑通一声跪地,连头都不敢抬,只战战兢兢的道,“请王爷恕小的无能,这箭实在是深,又在世子脑中,轻易不敢取出,否则只怕……”
说来也是惨,眼看着高霁中箭已有一个多月了,竟然没有大夫能将箭取出,那箭由他左眼射入脑中,一直插在那里,其惨状连武王这个做爹的都不敢多看。
今日这大夫是费尽力气从南粤请来的名医,竟然也是束手无策,武王气得一掌拍在桌上,“难道我儿要这样一辈子!”
却听大夫战战巍巍的向他谏言,“请恕小的直言,世子如此,只能是日日白白承受痛苦,王爷不若……不若另做打算吧。”
另做打算……
武王一怔,竟是说不出话来。
恰在这时,门外又有人来报,“王爷,汴京来信……”
“呈上来!”
一声令下,立时有人将信件递到了手上。
武王匆忙打开,待读完,却又是大怒。
原来,自打一个月前高霁出事之时,他便向皇兄参奏独孤珩擅闯江南,要求朝廷出兵诛杀,直到今日才等来回信,而他的这位皇兄却只劝他稍安勿躁,道是现如今没有证据证明射中高霁的确实是独孤珩,朝廷出兵,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