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白皙的手指逐渐颤抖,薄薄纸页似乎也有承受不住的重量。纸页轻盈飘落于地。
颤抖至不能自已,连想要焚烧纸条,都无法把握住。
——“王女失踪。”
纸上只有寥寥三字。天地却为之震动颠倒。
…………
…………
寥寥几个字,如同这年春天的惊蛰,雷鸣响彻天地,却来得如此突兀,应对不及。
随即而来的变局如此之快且迅疾不可阻挡。女帝驾崩。大皇女登基。失踪的端木王女终于在长岛冰湖找到。在昏迷过程中,俆家公子俆止迅速上位,顶替老丞相辞官告老所腾出的位置。
而她所凭恃朱门力量,在王女昏迷之后,也不过一盘散沙。
作为倚仗的端木王女一遭失势,失去力量的朱门只能任人宰割。眼看着朱门力量被清洗吞噬,结交的官僚纷纷退避,朱门形同虚设。
有下属责问她这个躲藏在暗处一向以他人出面代替的总管,悲伤又咄咄,“要不一搏,合纵连横,闹个天翻地覆,要不便这样算了,主人已然不在我们为什么拼死?”
…………
…………
她作为谢家后一代家主的继承人,擅自将偌大谢家少主撇与一边,竟做了这个风口浪尖的朱门总管,已是家门不孝女。无数顾及之下,只隐藏背后借他人为幌子,从不直接露面,掌实权,充当一个静默的谋算者。
她自恃做事周全,应无遗漏。可那日她在清凉殿上,女帝却将她挑出列来,着实让她悚然一惊。
惊愣不过一瞬,她自嘲一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她嘲笑自己自以为聪明聪明,以为做一个影子一般的沉默谋算便可稳妥藏身,谁想终究逃不过。在她低垂脸上自嘲锋利的苦笑里,她却听到初初登基的女帝一纸旨意。
女帝声音明晰有力,竟将她提为最年轻的吏部侍郎。
呵——
在众臣惊疑的窃窃私语中,她闭目,只愿藏住满眼的嘲弄。
…………
…………
权衡之下,她命朱门停止一切明暗线活动,隐忍潜伏下来。
朱门本就是个平时有用,乱时鸡肋的机构,其仅靠人情和权禄联系的特性让它便于聚集,也异常松散。仅剩的力量,也只有朱门这个名字和她这个一直藏在背后隐忍躲避风险的谢若芜而已。
这一隐忍,倒也没隐忍多久。
春末。羽翅上有莲花印记的白鸽,再次轻盈的落在窗台之上。
谢若芜不报期待却又如此急切的取下竹筒。
这次的纸卷依旧简洁:王女已醒,丧失记忆,有如初生。
什么叫做丧失记忆,有如初生?她垂眸静滞半晌,最终,还是舒心一笑。
这一笑,便抑制不住,笑意愈加芬芳明朗。
她甚至连连拍打了窗台数掌,仍然表达不出她的兴奋之意。纵使仍有值得疑惑之处,譬如失忆,可世事又哪有完满无缺的?
…………
…………
朱门若要重启,原本意图及运作方式必定有改变。先帝已去,当日圣眷之下的纵容是再不会有的。朱门着重朝廷官员间的运作,若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和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是无法有所发展的。
这一切只能由端木王女亲自考虑定夺。
奈何王府尴尬,她无法上访,王女又被软禁在府中无法出行。
僵持的局面得以改变,同样是因为她的兄弟谢若莲的提醒。
白鸽落地,这次带来的消息是:王女将出府。其状态有变,望亲自观望,方才体会。
她慢慢焚烧来信,有眼线同时跟随端木王女出行,后又提供了要去的大概位置,她方才能在端木王女抵达前提前在秉环路茶馆那占好座位,静静等待。
那是她初次见到醒来后的端木王女。
一身莲青衣衫,一块翡翠。眉眼清淡平和,当得起淑女称赞。
只是,端木王女,淑女?
她坐在原位,不着急上前相认。可愈等待愈犹豫,愈观望愈陌生。
端木王女以一颗安静平和的眼眸静静观望四周,好奇的模样好似初次来到的异乡客人,却又随遇而安,仿佛落于梧桐安然停歇的凤凰,因一杯清茶而展颜,因一句诗句而微笑。
这般女子,当得起一句心素如简的赞誉,若是不识得的话——
可是她是认识的。这个女子,原本就是她的主上。是一个来往炽烈惊采绝艳的烈性女子,何曾是这个模样?
她的迟疑观望终于引起王女注目。
王女望来的目光,有试探,有奇异,有惊艳欣喜,有清透微笑,偏偏都是她不识得的。
这是初次相见。她掩饰住满心惊愣,掩饰住失态,隐忍离开。
…………
…………
她明白了自己弟弟为何鸿雁来书。
改变之彻底,只有亲自观察方才能感受。
接下来相见便频繁了些,繁复贵气的大礼服却硬是被现在的王女穿出一股从容进退的清淡,她在百官尽数前行的洪流中突兀停滞,面色怔然停住了脚步。
她在繁盛的大观寺女帝赐宴之下,面对满园宾客,低垂眼睑独自饮着酒。
她在众人争辩的早朝之上维持着沉默,仿佛万般喧闹唯有她孤绝隐忍。
在百官因宫门生变而惊慌失措纷乱不堪的时候,她反倒不甚惊慌。沉静的站起身来,惊疑担心的眼眸却执着的停留在另外的人身上。那眼神也不尽慌张,反而有些了悟之后的肃然之色。
顺着她视线望去,正是单膝跪于地的徐思远。
…………
…………
端木王女因心中了悟,而眼神复杂,无心观察其他。
而众人的失态惊叫中,谢若芜却在微微抿了唇,静静停驻在她面前。
南湘诧异的抬眼。
周边人皆担心自己性命,哪有人会分心关注於她们?
溺水中两人好像停驻的孤岛。
谢若芜低垂了头颅:
“主上。”
…………
…………
此刻秋日诗茶风雨园里,南湘难得与谢若芜单独谈话,外面情势又出乎意料复杂起来,语气不免就带了些许感叹。
谢若芜手持酒杯,时不时轻抿一口。
南湘看着她姿态闲适,明明是诗社的缔结者提议之人,今日诗会也有他不少力,偏偏出面的事情能免就面,尽让别人代替,不免笑她太低调收敛了——
“何须急呢,慢慢来。”
谢若芜慢条斯理的笑。
第122章 风雨诗茶园,闲情托笔饮诗茶(五)
彼此相看两眼,各自感叹一番,世界实在太小。
又约定着下次相见。还是借着诗会的幌子,不引人注目的行事。
南湘仰头望天,问,“今日是十月初一,下次不知又是多久。”
谢若芜放下空了的杯子,道,“一切随王女心意,芜自会安排。”
南湘瞅着她,摇头一笑。
…………
…………
谢若芜搀起正装跪坐跪得膝盖发麻的南湘站起身来。
“既来之则安之。”南湘瞅了瞅周身装束皆矜贵的女子们,仿佛看见了金光闪闪的矿产一般,对谢若芜笑道,“不替我介绍介绍——?”
“固所愿尔,请随我来。”
谢若芜慢条斯理的一躬身。
在谢若芜引领之下,有不少人走到南湘面前来自报家门的,南湘也微笑面对,期待认识这个“汇集圣音一众青年俊杰世族子女”的风雨诗社里的诸位社员。
也有人不经介绍,便走到南湘面前行礼致意的。
南湘也谦和相待,丝毫不摆架子。
“端木王女安好。”女子深深行礼,“周启仰慕王女风采良久,此遭得见,果不寻常。”
南湘淡淡点头,“幸会。”后又笑道,“然此处只有陶然忘机客一人,无须多礼。”
周启深深一躬。
周氏名门。与凤后周仲微本家亲眷。倒和周仲微长得不甚相像。
也有元生家家人移居在今城的,今日也相见了。
南湘笑着扶起她的手,“无需多礼。有空请来我端木王府,元生思念巣洲家人,若见你,必定非常开心。”
元枚感谢南湘盛情。
秋阳下,楼阁中,书生长袖翩翩淑女长裙曳地。
但见谢若芜一身华服锦绣,身配琳琅八宝,与身畔素面青丝,一身广袖长衫饰配苍玉做清秀儒女打扮的南湘,被一众女子簇拥着,慢慢并肩行来。
王珏,王瑜,白伞,章煦,薄熙琳几人已算相熟了。另有其他仕女们,谢若芜一一介绍来。
……“幸会。”
……“久仰。”
……“有礼。”
……“安好。”
……“少年有为……”
……“仰慕已久……”
南湘对着不同人皆微笑颔首,在维持尊严和风度的同时尽力显露她亲和之力,微笑颔首,一句“哈罗”溜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忙掩饰了,自嘲言多必失,还是一切循旧得好。
人群簇拥之中,南湘透过空隙正好看见静静坐在锦垫之上一动不动的舒渠。她正左手拿着酒壶倒酒,突然抬起头来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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