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累极了沾枕就睡,可扶若躺在小榻上,精神的不得了。
满脑子都是易清,往常夜里在梧至苑,易清睡觉不老实,总是睡着睡着就往她怀里滚。
每次半夜,扶若都会被他弄醒,这几天来,她不睡觉,既是担心易清的下落,也是因为她不习惯。
扶若脑子里面思绪乱极了,一会儿想到她母妃,一会儿想到扶珏,又想到易清。
怎么她身边的人,都走了呢。
非要说不一样的,就是清清,似乎算是她自己推开的。
若羽说,她应该知道宋亦和陆见对清清有多重要,清清也跟她说过,他们俩是他很好的朋友。
可让扶若放过宋亦,她怎么也觉得不舒心,做不到。
令扶若更烦躁的是,易清失踪的消息,到底传开了。
靖城的百姓们闲来无事,各种各样的话本都编出来了,传的最广的还是扶若和启晋太子般配,易清深知不配,含泪离开。
扶若倒不是关注这些东西的人,可听到这些传闻怎么都觉得别扭,于是派人把说书的收买了几个。
过了几天,靖城的舆论风向就变了,长公主和易家嫡子的爱情故事,简直传了整个城。
连抱在怀里的三岁小孩,似乎都能说几句他俩的故事。
扶若听到这消息传来,笑了笑,笑完却难受了起来,若是清清在她身边,她那里需要靠编几个故事,让别人见证她俩的感情。
只是他不在,她只能用这些东西,摩挲着慰藉自己。
*
到沧月州之前,易清没想到会直接到年婆婆家,见年婆婆之前,易清没想到她长得跟他的外婆一模一样。
那个在现代收养他的可爱老太婆。
花白的头发,唇下一颗痣,稍圆的鼻头,总是笑眯眯的一双眼睛,看上去就很和蔼,除了年婆婆一身古装,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年婆婆住在沧月州郊外,家里的儿女都搬走了,剩下她一个人住着,院子倒是挺大的,好几间屋子。
早先听说宋亦带着易清来,年婆婆就收拾好了屋子,五个人绰绰有余。
年婆婆打开门,最先注意的倒不是易清,而是被陆见和随言抬着的宋亦,毕竟一群人站着,他一个人躺着实在显眼。
年婆婆当时就走到他们面前,关心的问道,“小宋啊,他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受伤了?”
陆见记起下车之前宋亦的话,赶忙回答,“婆婆,松松受了点伤不碍事,路上遇到土匪了。”
年婆婆拍了一下手,不赞同陆见这话,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宋亦,“哦呦,这样还不碍事,快进屋里,婆婆给你们煮了枣粥。”
等人进去了,陆见几人都坐下,易清就格外显眼了,他那张脸叫人想忽略都难。
“小少爷?是小少爷吧。”年婆婆眯了眯眼,凑近几分看向易清。
乍一听这张脸对他喊小少爷,易清还有些不习惯,但他从门口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服自己这世上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
“是……是我。”
年婆婆满脸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怀念,“一晃十几年过去,小少爷也这般大了。”
又感叹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婆婆我啊,不得不服老呦。”
“婆婆不老,婆婆可年轻了。”易清下意识接着这话,就像在现代每次外婆说自己老,他也这样接。
易清又说了几句好听的,逗得年婆婆笑开,年婆婆边跟他们说话,边去厨房盛粥。
像是缓了好一阵子,年婆婆才反应过来,“少爷好了?不呆兮兮的了。”
易清一口枣粥差点喷出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不说他傻,而是说呆。
“是的婆婆,前阵子找了大夫,治好了少爷。”宋亦抿了一口枣粥,抬头回答了年婆婆的话。
年婆婆高兴坏了,直说要去不远处的土地庙烧柱香,感谢感谢。
陆见听得挠头,直接问道,“婆婆,给土地爷烧香做什么?少爷这可不是土地爷治好的。”
年婆婆拍拍他的头,笑眯眯道,“小陆这就不懂了,烧香拜佛都是为了心安,只要给神仙烧香,管他哪一个,总是有用的。”
这说法还真是新鲜,陆见笑了一下,赶了几天的路,带来的疲惫,稍稍松懈了不少。
接下来一段时间,易清他们就在年婆婆家里住下,白天帮婆婆干活,晚上端着椅子在院里乘凉。
宋亦和陆见起初担心易清整天闷闷不乐,后来发现一天忙着,易清没多少时间胡思乱想,心渐渐放了下来。
对于扶若加大力度的搜查,宋亦时刻派人注意着,去雁州那辆马车被发现之前,又放出假消息,他们去了通县。
这大雍少说几十个州,随便隔几天放个消息,派去干扰的马车再多些,扶若想找到的几率就小得多。
晃晃悠悠的,这日子一晃过了大半月,夜里易清躺在椅子上,看天上的星星,很自然的想到了扶若。
在他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情况下,他向来是白天笑嘻嘻,晚上自己难过。
殿下,分开这么久了,你应该也像我这样,想你吧。
*
扶若不上朝的这大半月里,在临渊阁门前走了几百个来回,却始终没敢进去,人都说睹物思人,可她怕真看到那些东西,体内压抑许久的理智会消失。
游走大雍的影卫们,前天传来消息,宋亦他们没去雁州,去了通县。
扶若有些心累,重活这辈子以来,她始终充满干劲,却在这段时间,没了半点心思跟扶珏斗。
扶若甚至能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她会输了,这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心态,也难怪扶珏吃准了她的心思。
四公主和亲去梁国的那天,扶若站在城门口看了很久,直到送亲队伍没了踪迹,城门口的士兵说要锁城门了。
她才收回目光慢悠悠往回走,想到刚刚扶珏的样子,估摸着又在心里骂她。
扶若看到四公主的送亲队伍时,脑海里面浮现的是上一世她和亲的队伍。
一样的仪式,一样的嫁衣,唯独不同的是,人不一样。
结局应该也不一样。
毕竟她死在半路上,死在她曾经疼爱的弟弟手里,而她的四妹,只会在梁国皇宫里磋磨余生。
扶若走在街上,听到小摊贩的叫卖声,看到那些小吃,第一反应是清清爱吃。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路走一路买,抱了满满一怀回府,与从院里出来的若书正面撞上。
“殿下,你这是饿了?晚膳已经备好,属下正要去找你呢。”
若书话音刚落,扶若冷着脸把东西都塞到了他怀里,抬脚就去了书房。
走了几步,扶若突然又转回来,在若书怀里扒拉了几下,翻出一根糖葫芦和一包桂花糕。
“晚膳本宫不吃,吃这些就好。”
说完,扶若已经转身离开,留下若书在原地抱着一堆小吃懵逼。
糖葫芦,桂花糕。
这么甜腻腻的东西,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吃了?
另一边,扶若坐在书房的桌边,看了面前的东西半天,然后咬了一口糖葫芦,甜腻的糖衣,山楂酸不拉几。
扶若咬了半口就吃不下去,甚而抬起来端详,良久自言自语道,“怎么不甜呢?我记得糖葫芦很甜啊。”
她摇摇头觉得可能是小摊贩的问题,又拿起旁边的桂花糕,尝了一口,还是不如之前清清给她喂的好吃。
“但清清很喜欢桂花糕和糖葫芦。”
扶若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深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迷茫,扫了一圈书房,然后看着面前的桌子,只觉得这书房真是大的可怕。
于是,那根酸不拉几的糖葫芦,和没有一点甜味的桂花糕,悉数进了扶若的肚子里。
末了,她又点评一句,“没有清清手里的半点好吃。”
安安静静的书房里面,她的声音都似乎有了回音,却没掀起半点波澜。
扶若把吃剩下的桂花糕包纸,和串糖葫芦的竹签放到了桌边,发了会儿呆,然后才开始把桌上的折子和信报慢慢展开,一字一句看得仔细。
她生怕自己看岔了,错过易清的半点消息。
自从易清失踪以来,扶若干什么事情都慢了点,还多了发呆这一项,她记得发呆是只有清清会干的事,也不知道何时她也学着发呆。
而且扶若批会儿折子,就会不自觉的走神,想易清这时候会在干什么,赶路在客栈休息,会不会吃不惯店里的东西。
想着她又摇摇头,她家清清好养活,不怎么挑嘴,她不一样,吃东西挑的很。
她又想清清会不会累的哭,毕竟是个亲几下就掉眼泪的哭包。
扶若有时候怕易清想她,照他的性子,肯定会躲着哭,又怕易清不想她,只有她牵肠挂肚。
怕他伤心,又怕他不上心。
扶若思绪飘了半晌,才回了神赶忙批改折子,好不容易集中精力看了会儿,一堆折子情报都在说,跟上的马车里面,没有清清的踪影。
而且马车里面都是货物,一问起来就说去哪里卖,去哪里进的货,半点宋亦他们的下落都套不到。
在这些情报里,齐昆江的消息略显特殊,扶若只当是地下场的每月收入记账,打开之后却发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