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姐儿秉承了来时娘亲教她的,真就行了个礼后,一句话也没说。
云露华揽了揽燕姐儿的肩,笑道:“夫人谬赞了。”
她和卢家的人天生不是一路人,根本说不到一起,几句干巴巴的话把大夫人搪塞住了,这头卢老夫人又起来说了一通,大约是往后陆渊就能常来常往了,两家继续互相走亲。
其余人依礼散后,云露华将陆渊拉到一边,“你给他们灌什么迷魂汤了,这就成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大战三百回合分个输赢来呢。”
陆渊诧异望了她一眼,“你方才就在边上,没听?”
云露华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散神了,你那些大道理跟先生说书一样,我就听到前面一点,后面就只顾着数手钏珠子了。”
这得是有多心大,陆渊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成,只是像卢家这样的世家,恩怨情仇哪儿就那么重要了,更何况我娘都去世二十多年了,早淡了,和他们谈,情分血缘放在明面上,话里玄机还得是透露出利益,这天下的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亲情有的时候,一个子儿也不值。”
云露华怅惘了一下,她从小家庭幸福,姐弟和睦,爹娘疼爱,没自己经历过,所以不太懂,但她见过康宁太多次落泪,其中几分心酸,也是能体会的。
“那你给卢家开了什么好处?”
陆渊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真是一点没听,祁王殿下的王妃前两年不是病逝了吗,对于严训闺门之礼的卢家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出一个皇后来的重要?”
云露华恍然,连道两声难怪,“所以你这一趟来卢家,是为祁王说亲的,你是卢家的外孙,有了这层关系,把祁王和卢家拴在一块,往后祁王可就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到时候卢家怎么说也得帮着祁王夺嫡。”
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招真高!”
这头正说着,昨儿个请他们的老姑姑又来了,将陆渊引了进去,云露华乐的自在,带着孩子先回去了。
卢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上,面对着佛像,随着门咯吱一响,身后是拜礼问安。
不比方才的揖礼,陆渊掀袍跪下,朝卢老夫人行了归礼,“多谢老祖宗方才相助。”
若没有卢老夫人的引问和放话,他根本连在卢家人面前洗清形象的机会都没有,又或者昨儿个连卢家都进不来,他算准了卢老夫人对自己和他娘亲心里头有念想,不止于太过绝情绝义,这才敢冒险。
他和卢家的和好,虽说根源是有利益互换,但对这种世家而言,还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台阶,双方慢慢下,做足了给外人看,以后才好方便来往。
毕竟这世上真正能操纵算计的人只有少数,多数都是从众,盲目,甚至连自己被利用了也不自知。
名望,声誉,民心,一定程度上来说,只是一层挂在外头的皮。
卢老夫人仰头看着那金樽弥勒佛,“老身不是帮你,是在帮棠儿。”
她转过头来,“你还记得你娘亲吗?”
上了年纪的人怕寒,受不了风,四处门窗紧紧闭着,绢纱糊了一层又一层,外头薄淡的光照不进来,只有供案上两支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影。
光影下,那慈悲普渡的弥勒佛,面目也照不太清晰。
陆渊有一瞬的晃神,而后点头,又摇头,“记得不多,母亲生产完以后身子一直羸弱,但她又那样忙,我开蒙前常常见不着她,等我开蒙后,她就病倒了。”
记忆中,床幔前挂了一串风铃,屋子里都是苦涩的药味,那样的浓,直钻到他鼻子里,很久很久都挥散不去。
第59章
卢老夫人闭了闭眼, “棠儿自小丧母,养到我膝下时,猫儿一样瘦, 她一直很听话, 从来没有忤逆过我, 但越是闷头什么都不说的, 心里越是堆了太多事。”
老人的叹息中带着苦涩, “我要是早知道安乐侯府是那样的情况,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嫁过去,她一定很恨我。”
陆渊顿了顿, “娘亲对老祖宗十分尊重, 心里一直挂念着。”
卢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她挂念我,直到她临死前,我都没能帮帮她,我早该告诉她, 什么规矩体面, 都不如顺心如意来的重要。”
这话从卢老夫人口中说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可置信, 但她的确就是这么说了。
她活到这个岁数,有些事情早看透了, 什么名利权势,都是冷冰冰的,还真不如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跟前。
只是, 即便她是卢家的老祖宗,有些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
她愿意来成就陆渊,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年她心里的那份愧疚。
“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往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陆渊垂头拱手,“老祖宗请说。”
“不论你在外有多大的成就,需谨记,要善待自己的女人,妻贤则家和,小家稳固,你才能在外面大展拳脚,而你从外获得的一切,终究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家,莫要本末倒置了。”
从佛堂出来,陆渊回到院中,只见金凤和纤云在陪慎哥儿玩毽羽,燕姐儿靠窗临字,唯独不见云露华的身影。
问过金凤,她道:“姑娘被大夫人请去喝茶了。”
云露华的确回去半道上,被大夫人截住,说是请,其实是半推半就拉过去的。
她不太喜欢这个卢大夫人,但没办法,谁让她们住卢家的,吃卢家的呢。
喝茶本是件雅趣事,云露华平日也很爱喝茶,但也要看跟谁,要是跟康宁,或者是自己一个人,肯定喝的津津有味,但面前对着的是卢大夫人,再好的茶进嘴里也没滋没味了。
这卢大夫人说话弯弯绕绕,同她虚与委蛇了许多,总算进了正题,“云娘子觉得这茶如何?”
云露华捻帕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水渍,垂眼一笑,“味道极好。”
大夫人弯了唇,“这茶名为‘落雪’,是取咱们范阳独有的雪树叶,烘烤,锥压,一步一步都得有范阳女儿亲自来做,每年春时采叶,夏时成茶,秋时入沸,这个时候喝,最好不过的呢!”
云露华其实只沾了点唇,味道究竟是不是这样好,她压根不知道,但还是笑了笑夸道:“原来如此。”
大夫人笑的更欢,“这茶,是我那小孙女亲自做的,她听说云娘子来了,特地央着我将茶拿来煮给云娘子喝。”
绕来绕去,原来正主在这儿呢,云露华觑了觑那大夫人的脸,看着像四十出头,估摸也有五十多了,她的小孙女算来应该正是妙龄,难怪截了她过来喝茶。
没过一会儿,大夫人就把那小孙女叫了过来,云露华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的确是妙龄,但也太妙了,幼弱纤细,眉眼还未长开,顶多十二三岁。
大夫人还很高兴,跟她介绍道:“我这小孙女,样貌在家中算是出类拔萃了,闺名叫清儿。”
云露华问道:“这位清儿姑娘,今年多大了?”
大夫人道:“还有两个月就十四了呢!”
那就是现在才十三,十三,多嫩的年纪啊,大晟女子出嫁需十五及笄,像康宁当时十四出嫁,等到了狄国,几个月的路途,也有十五了,这才十三,谁下得了手?
她含含糊糊婉拒了大夫人,回去时把这事说给了陆渊听。
“这大夫人是不是疯了,才十三岁的姑娘,那样小,那么瘦,她竟也说得出来那种话?”
陆渊静静听她说,然后和她解释了其中缘故,“这卢家虽然家主是大夫人的夫君,但什么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像和皇家扯上姻亲关系,都得全族商讨,这大房当然想把这种好事留给自己,但膝下没有适龄的姑娘,唯独就那位清儿姑娘年纪大些,族内恐怕会不愿意,她就想从你这儿走捷径。”
云露华撇了撇嘴,“我这里能有什么捷径,这事又不是我拿主意,还得看祁王殿下喜不喜欢,哎,不过也说不准啊,万一祁王殿下就好这口呢,这清儿姑娘岂不是正对他意?”
陆渊满头黑线,“祁王殿下可没有这个癖好。”
云露华饶有兴趣看着他,“那你呢,我听说之前你遇上姚小宁的时候,人家才十五岁,刚刚及笄,你不是也把人带回京城了吗,老实交代,你是不是...”
她冲他挤眉弄眼,陆渊气不过,一把将人捞过来,手臂圈着人脖子,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可惜这话里的警告反而激起了云露华,她扮了个鬼脸,飞快从他臂弯里逃出来,“怎么还不许人说了,我偏要说,偏要说。”
一场追逐战就这么开始了,从贵妃椅到书橱,再到屏风,最后到幔帘,陆渊凭借男子天生的体力,遥遥占据上风,他牢牢将人禁锢在床榻和手臂之间,靠在她耳畔亲昵道:“我最好你这一口,丰腴白嫩,一咬能出水儿。”
这样羞耻的话,换在以前云露华肯定又要脸红,但如今她已经练就了一层厚脸皮,不仅没躲,反而一双眼撞上他的视线,谑笑道:“可惜可惜,我不好你这口,委实太老了些,我怕吃了要塞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