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龚俊不是毫无底线的厨师,他是要做个有脾气的厨师。
“去, 等你丫丫姐姐吃完再说。”龚俊两只手拱弟弟这只小奶狗。
小雷雷对哥哥道:“我也等。”
哥哥这是废话,当小雷雷傻的吗?丫丫姐姐说不好吃的话, 哥哥做的小雷雷也不吃。
旁边龚夏雅见大堂哥要吐血了,赶紧招手小雷雷:“来,雷雷,吃一个。吃完要对你哥哥说谢谢。”
收到小堂姐的示意, 小雷雷立马奔跑过去,小手接过丫丫姐姐手里的点心饼,奶声奶气的嗓子对自己哥哥说:“谢谢哥哥。”
听到弟弟说谢谢, 龚俊的气消了一大半。回头,心头有些紧张,问小堂妹的意见:“怎样,味道可以吗?有什么缺点你尽管说,我重新去做。”
龚俊做的是像葱油饼的烙饼。烙,是个非常特殊的烹调用词,甚至可以说是国民饮食所独有的。它不是蒸烤炸煎,是用铁质的平底锅,叫做铛。很多人误读为dang,其实是应该读“撑”。有了正确的读音,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特殊了。
撑着,撑出来的饼,于是叫做烙饼,多有意思。
葱油饼这东西,全国各地都有。可真正说好吃的,要在家里做。是不是很颠覆多人的想象。这是由于外头无论饭馆小吃摊所做的葱油饼,一个铛反复用,油多,实则脏。
像山东的葱油饼,又爱煎,煎的金黄,少了烙的特色。
正宗的葱油饼是烙饼,不是煎饼。葱油饼最标准的特色是层多,面薄。仅是这两点,足够考究功夫,费时费力。
好吃的东西,都是要付出劳动的。从古至今,放眼世界,哪里都一样。
小雷雷张牙咬下一口哥哥特制的葱油饼,既然丫丫姐姐给他吃的,肯定是好吃。他对丫丫姐姐有信心。小牙齿啃一口后再啃一口。
嗯嗯,焦焦的,咬在他的小乳牙间嘎吱嘎吱的,脆脆的响,好比吃炸薯条,好吃好吃,中间好像夹着的是花生粒,芝麻碎儿,有点甜香,粘在嘴唇上是一点点红色的,是番茄?
弟弟吃得欢快,龚俊回头看见,心里头浮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欣喜,说:“你是真吃啊——”
哥哥说话真奇怪,他小雷雷能假吃?
其实龚俊心里想的是,弟弟是真吃的开心,叫他意外。
龚夏雅笑了起来,和小雷雷一样一口啃着一口清脆的葱油饼,口感不错的,有点像肯德基里头的东西。唯一是,这玩意儿说不上是葱油饼了,也说不上是烙饼,说是煎饼,也不太像。叫做四不像。
四不像其实没什么,东西,只要好吃,食客吃得尽兴,厨师满意。
不过,像龚俊这种立志要继承龚家名厨事业心的大男孩来说,只有做得好吃是不够的。找小堂妹品试,正是因为他想再上一层楼,在饮食的文化上得到鉴定。
“如果大堂哥觉得非要把做成葱油饼的,不要做得太脆了,这样可以保持既往传统的特色。”龚夏雅说出自己的意见。
原来葱油饼属于烙饼,太脆脆到里头都脆掉了反而不是烙饼的特色了。龚俊发出哦的一声长叹,只觉得小堂妹一句话,胜过他爸骂他不知道多少句。感觉是他爸都搞不清楚葱油饼是属于哪类美食呢。
“你吃吗,哥哥?”
弟弟小雷雷突然发出的奶声,让龚俊掉过头去:“你吃你自己的。”你哥做这个的,能不吃吗?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个才给你们吃。说完,龚俊惊觉不对,弟弟的小脑袋不是对着他说的。再看门口处挤塞住好几个身影。
龚夏文龚夏武两兄弟,加上白羽轩,齐齐和小雷雷大眼对小眼,不,是都看着小雷雷手里头的脆饼。刚龚夏雅说的话,显然这三个哥哥都听见了。
龚俊登时脸色大红,冲着他们三个喊:“你们站在这里偷听?!”还有那个白家的孙子,果然是蹿到他家里当间谍了,他要跳脚了!
“我们听,没有吃你的,大堂哥。”龚夏武说出了大实话。
龚俊应该庆幸,他们三个没有冲进去抢吃。尤其是对爱吃的他龚夏武而言,能忍住食欲不容易。
弟弟这话,龚夏文听出了不对劲,急忙拿手捂住弟弟的大嘴巴。弟弟平日里不说话,可一遇到食物总憋不住嘴,害,惨了。
这不明摆着吗?人家不进来抢吃他的,说明他做的东西不好吃?龚俊呼的脸色全发青。
龚夏文着急地安抚他说:“大堂哥,我们是不好意思,你和丫丫在说话,在说很重要的事。所以——”所以才不好意思进来抢吃的。
叫安慰话吗?能叫安慰话吗?龚俊把脖子上绕着的汗巾抓下来一甩,要从他们仨个人中间穿过去:“让开!”
这时,小雷雷的小手捂住自己手里的饼,对三个门口的哥哥说:“不准抢!”
弟弟这只小奶狗的话,突然安慰到他了。龚俊眼酸。转头再冲着白家的孙子粗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
放学,不就和同学一块走吗?而且,他白羽轩也早准备了自己做的糕点要给妹妹尝。
为此,龚俊瞪住了龚夏文:你这个白痴,交什么朋友?再想交朋友也不能去交敌人家的朋友。不知道白家开的店和龚家是竞争关系吗?
龚夏文只能摸摸自己的鼻头。
事已如此,龚俊忿忿然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眼瞎的,不请我爷爷请谁去?”
知道龚俊说的是什么,白羽轩回答:“请过你爷爷了。但是你爷爷当初退出的时候,对外宣布了,谁请都不会再出山。他们才来请我爷爷去的。”
龚老爷子的名声,自然白玉堂也比不上。问题是龚老爷子的腿确实是没法再担任要职了。厨师长这个位置,说是不用动手,但其实挺累的,要负责检查采购,负责检查每个厨师。遇到重要客人,估计还得自己亲自上手才能安心。腿脚不灵活,是没法整天走来走去的。说白了,是个巡工。
不过做了厨师长,证明能力被公众认可,是厨师界里的一项默认的荣誉。说到外头去,都像是戴了枚奖章似的。
正因为这样,做厨师长很多厨师暗地里肯定是争的。尤其,这是全国全市第一家合资的五星级酒店里的厨师长,恐怕荣誉都将载入史册中去了。只可惜,他爷爷腿不行了,而他爸他二叔,年纪尚轻,名声不大,比白玉堂差一大截。龚俊暗暗叹息,只知道,这个他爸他二叔没能接到邀请函,和年纪关系还扯不上多大关系。因为和白玉堂竞争的据说有年轻厨师在,年纪比他爸年轻的都有。
厨师的名声这事儿,需要靠积累,不是简单的年纪积累可以做到的。有才华多的是,年纪轻轻被誉为天才厨师的也多的是。像李记饭馆的李师傅,年少时不也一样,据说在宁波那带跟着自己师傅同样被人叫做海鲜厨师小天才。李师傅能真正出头,靠的是一场一场和其他厨师的厨艺切磋。
足以说明干厨师这一行实属艰辛,他龚俊和白羽轩出身在厨师家都不敢懈怠半分。
想起什么,龚俊回头看看小堂妹,这次面试不知道为什么,酒店方竟然请他小堂妹去旁观。
龚夏雅把剩下的饼全给了小雷雷。小雷雷一口一口吃完哥哥做的饼,拍拍小手心,表示下次哥哥做了他肯定会再来要。
看着弟弟那吃完满脸幸福的表情,龚俊脸上一松,走出去回自己厨房了。
嘴上这么说要送东西给龚夏雅试吃,但是等龚俊走了后,白羽轩杵在门口没动,眼睛像是怔怔地看着龚夏雅好了的脚踝出自己的神。
龚夏文见到推了他一把后,他才想了起来,说:“对,你们爸爸到时候坐我爷爷的车去,我爷爷说了,那天顺便来接妹妹一块走。”
“嗯。”和爸爸一起走可以的,龚夏雅点着头。再看白家哥哥脸上那抹迟疑,俨然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说来白羽轩忧心的是自己爷爷。白玉堂在家里这两天随着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未免焦躁,坐立不安。听说是酒店方一共请了六位有名气的厨师到场面试。这比他预料中的多。
之前,他知道的李记饭馆李师傅,后来再有的一位是京城菜里挺有名的一位老师傅姓江。这位江师傅年纪比他白玉堂还大。江师傅和李师傅虽然各有千秋,对他白玉堂造成一定威胁,然而都是做传统菜肴,知己知彼,不见得叫人害怕。
现在的确切消息是,酒店是中外合资,说是要打造的是享誉国际的国际化酒店,于是在请厨师长这方面有两方人士没有达成共识。一方要请国内的厨师,另一方要请国外的厨师,才有了这次特殊的面试。
国内厨师他们三位以外,国外请了三位同样有名的厨师过来,共六位一块面试。这意味着试题不仅仅是涉及国内的美食,也要涉及国外的美食了。
对于中餐,白玉堂志在必得。瞧他每年固定全国东南地北的游走,四处学习,能撑得起他的名声。国外的饮食,他本身对西餐不感兴趣,极少涉猎。
怎么听着听着,感觉自己胜算不多了。
“妹妹吃过西餐吗?”白羽轩小小声问。
站在他身边的龚夏文都觉得他的声音好小,从没有听过他这般不自信的时候,吃惊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