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暗道他可真不解风情,也太会煞风景了。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好不容易升起的愁绪变得哭笑不得。
“谁说是那些地方,我是指更远的地方。”
“更远处的应该是留仙坊,那里靠近码头,住家大多都是船工和码头役工。”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一如冷嗖嗖的夜风。
什么情绪都被这冷风给吹散了,她无力地垮下肩膀,“您知道的可真多,连花楼和码头都知道,您不会去过吗?”
她双眼一亮,“我听说那些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上面会有一些做那方面生意的船娘,您老实交待是不是去做过生意啊?”
他眸一眼,睨过来。
更冷了。
“好了,好了,逗您玩呢。就您长成这样,真要去了那样的地方指不定谁嫖谁呢?”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杀,她立马认怂。果然是酒壮怂人胆,这才两杯酒下肚,她这是胆子肥了。
“我这张嘴,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有点欠。”她真真假假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自罚,您消消气。”
又一杯酒下肚,她想起和老头一起喝酒的场景。
愁绪又起。
“我特别喜欢看那样的灯火,每每看到万家灯火我都觉得心下一暖。因为我知道,世间千万盏灯火之中,有一盏是为我留的。它照亮我归家的路,我会循着它的光一直前行,直到回到我应该回到的地方。”
那里就是鹧鸪山,有酒有家有她的亲人。
“你应该回的地方?”他轻喃着,“你怎么知道自己应该回到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哪里有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在哪里等我,哪里就是我应该回到的地方。”
寂夜寒冷,夜风如霜。二人并坐屋顶自在而谈,似老友一般。冷酒入喉,明明冷到心肺,却觉得心中一片火热。
“我这人虽然胸大,但是没有大志。”
他的眼神下意识看来,很快又别开。
她不以为然,“我的愿望也不大,我只想和我的亲人在一起。等我以后攒够了银子,完成了任务,我就回去陪我的亲人。然后置办上几亩田产,找一个貌美如花的男人,生上一两个孩子,如此足矣。”
她和他不一样,他有远大的抱负。一个能忍辱负重如同女子一般留在王府后宅的男人,他的所图肯定不小。
虽然他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无非是权势二字。
“我是小人物,我的志向也是小得不能再小。您一看就不普通人,您的愿望肯定和我不一样。不过愿望无大小,希望我们都能够实现。”
她举杯致敬,同他碰了一下杯。
他垂眸看着杯中的酒,目光晦涩,“你怎么知道我的愿意很大?”
“您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您别告诉我您的愿望和我一样小,只想着将来农夫山泉有点田?”
“有何不可?”
他看着她,眼神一如漆黑的夜。
她笑起来,“您在逗我?您要是真想过那样的日子,您以后可以去找我啊。正好我也不用费心去寻摸什么貌美如花的男人,咱们凑合过得了。”
一语即出,气氛微僵。
她呲了一下牙,像是被冷菜给冰到牙缝。实则是她暗给自己捏把汗,她确实有色心,但她没色胆啊。
“那个…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着我一起去种田?”
“万事皆有可能。”
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子一时有些懵,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她可不亏。就冲他这个长相,只要他愿意跟她走,她一定把他侍候得妥妥帖帖。
“你…不会是拿我开涮吧?”
他的目光平静,表情依旧。
她就知道。
“诶,我说您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坏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跟着我这姓墨的混,果然是越来越会开玩笑。您说我厉不厉害…呜…”
她的嘴被人捂住,只留一双大眼不停地眨啊眨。
“噤声,有人。”
屋底下似乎有人经过,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她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他捂住的嘴上。他们靠得极近,近到她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幸福来得太快,她的心跳得也好快。
这算不算是肌肤相亲?
她的脸可耻地红了。
第25章 谁都有秘密
屋下经过的是两个丫头,两人抬着一桶热水。那热水必定很热,热气在空气中遇冷化成一团白雾。
“侯爷是真宠咱们姨娘,每回都让咱们姨娘泡个热水澡解乏。”
“是啊,都连着三天歇在姨娘的屋里。咦,什么东西掉在我头上…”
两个丫头停下来,那说有东西掉头上的丫头往头上一摸,摸到一个瓜子皮,“哪里来的瓜子皮?”
墨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荣直默默放开她。
作为一个暗卫,必备一些甚至的素质。比如说事过不留痕,人过不留名。她明明没有乱扔瓜子皮,一定是风吹下去的。
她对着他无辜一笑,双手合十做一个拜托的姿态。希望他就当没有看到,千万别告诉王爷。
只听到另一个丫头道:“肯定是风吹过来的,也不知是哪个偷赖的乱丢。明天我一定告诉姨娘,让姨娘好好惩治那些惫懒的东西。”
她心下一松,对着荣直讨好一笑。
那两个丫头抬着水走远,进了一个院子。
“您父亲真是宝刀未老,这么晚了还在折腾。”这都什么时辰还不消停,真是食色性也,想必荣侯一定是一位富贵体态油腻的中年男子。
“我说了,他不是我父亲。”
“对,他不是。”她从善如流,“那个您看,我把瓜子皮都放得好好的,肯定是风太大有一两个被吹下去,绝对不是我失职。”
他深深看她一眼,站起来欲走。
“您去哪里?我说您不会真要去告我的状吧?”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他问,眼神隐约有些波动。
“没…没,是我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您千万别同我一般见识。”她讨好不已,快速收拾好东西打扫现场。“您等等我,我们要去哪里?”
“荣方的书房。”
直呼亲爹的名字,看来真是恨透荣侯,怪不得不肯认。
须臾之间,她立刻明白他的用意。翁氏的嫁妆不止有衣料首饰和摆件,一定还有不少的书籍,那些书应该归荣方所有。
“荣公子,您真聪明。”
他肯定是记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而不是比她更敏锐。不过马屁还是要拍的,反正夸奖别人又不花钱。
想进荣方的书房,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一个宠妾灭妻的男人,在墨九想来定然是一个酒色玩物丧志之徒。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荣方的书房很大,藏书十分丰富,一看主人就是饱学之人。
“想不到荣侯爷还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您说他不会是喜欢装样子,实则是爱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当年号称大京第一才子,绝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什么?”她惊讶不已,“荣侯还是才子?真看不出来。”
才子爱色,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荣直划亮火折子,在书架上摸索着,“以貌取人最是愚蠢,听信传言不辩是非更是蠢上加蠢。”
到底还是亲父子,她说什么了?怎么就愚蠢了?她在他背后扮一个鬼脸,也开始动手在书架上找东西。
这么多的藏书,他们连哪些是翁氏留下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册子。一本本地翻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对于暗卫来说,世上没有困难。如果有,那就用生命去踏平。她惜命,更不想死。唯有耐心去找,很快就认真起来。
突然眼前一黑,她被荣直拉到角落里。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她心惊不已。她自认为自己五感灵敏高于常人,对危险的感知更是与生俱来。
没想到他不仅内力在自己之上,这方面同样比自己强。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然后室内大亮。
儒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不同于荣直的俊美无双,荣侯爷长得更似一个读书人,是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子。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才刚从女人的被窝里出来,他的脸上完全没有酒色之徒该有的虚浮。
他坐在桌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沉思了好大一会儿,他的手紧握着椅子的扶手一按,桌子底下弹出一个隐藏的抽屉。然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画轴慢慢展开,端详了许久,眼中一片缱绻。
墨九和荣直都看不到画中的内容,两人对视一眼。
约摸一刻钟后,他把画放回去。然后走到书架前扭动一只玉貔貅,那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
他走进门里,书架慢慢归位。两人从暗处出来,荣直盯着那书架,墨九则坐到刚才荣侯坐的位置取出那幅画。
画中是一位女子,百合双髻杨柳衣,长相清新而不媚俗,连眼下的一滴泪痣都清晰可见,足见作画之人对她的熟稔。尤其是那一双妙目,三分欲说还休,却有着不同常人的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