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打开一只箱笼,手朝里面摸去,触手是一堆极为普通的料子。她心下一沉,在黑暗中与荣直对视一眼。
“东西应该被人换了。”
翁氏当年的嫁妆十分丰厚,嫁妆当中不可能有这样粗的料子。
再打开一个箱子,是空的。
“你娘的东西应该都不在了。”
“别骂人。”
墨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刚才是在讲冷笑话?”
“什么是冷笑话?”荣直问。
“就是不好笑,让人觉得冷的笑话。”
“我没有讲笑话。”他动手打开一只箱子,里面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旧衣服。
她摊手,“韩家是破落户,韩氏以前可是做妾的。别说是嫁妆,就她那个人都是侯府的东西。您母亲净身出户,正合她意。这么多的好东西落到她的手里,她如果不占为己有那就是傻子。”
“东西确实是她拿的,但她一个人吃不下去。”
“什么意思?”
这里库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们听到有人开锁的声音。两人躲在箱子的后面,借着微光看到进来一位妇人。
妇人没有点灯,焦急地走来走去,似乎在等什么人。很快又是一阵零碎的脚步声,门外闪进来一位男子。
“没人看到你吧?”妇人问。
“没有,你呢?他今天没歇在你屋里?”男人问。
妇人怨恨道:“他新得了一个美娇娘,正是新鲜的时候。”
男人一把将她搂住,“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只有我最爱你,我的一颗心全在你的身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薛家来人了。老二媳妇去探过口风,他们是为薛氏的嫁妆来的。你赶紧想个办法,把他们糊弄走。”
“我早想好法子了,只要薛氏名下有子女,那些嫁妆他们就拿不走。”那男人说着,似乎有一点心虚。
妇人一听,声音沉得厉害,“子女?你屋里哪个丫头有身子了?”
一阵沉默,然后妇人一把推开男人,冷冷一笑。“你说得好听,说什么最爱我,为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男人想去拉她,“你听我说,我是不知情的。是红药那个丫头自作主张倒了避子汤,这有都有了,不正好可以用来堵薛家人的嘴。”
妇人冷哼一声,“我看是你的意思吧?是你想让那些贱人给你生孩子。难道我们有耀儿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墨九震惊了,这么劲爆的吗?
要是她猜得不错,这个妇人就是韩氏,现在的奉德侯夫人。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奉德侯府庶出的二老爷荣庆,薛氏的丈夫。
叔婶通奸,还有私生子,真有意思。
黑暗中,墨九下意识去看荣直的脸色,却见他依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暗道一声好城府,果然是做大事的。
荣二老爷赌咒发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院子里的那些女人,哪个不是被你灌了绝子散,我说什么了吗?你最近忙,忘记给红药灌药,我就吩咐人给她熬避子汤,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你对我的心思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这事也是赶巧,等把薛家人打发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好不好?”
韩氏终于破涕为笑,重新倒在他的怀里。
如此恶心的深情,墨九很想呕。她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脸的受不了。她真替荣直的娘不值,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那对男女商量好对策,亲亲热热好一会儿才离开。
墨九站直身体,从箱笼后面走出来,一脸嫌弃对荣直道:“您爹什么眼光,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当了二十多年的绿王八,活该!”
“他不是我爹。”
“我知道,您不想认他。您是对的,这样的爹不认也罢。”
荣直望向那堆箱笼,不知在想什么。
墨九觉得他肯定是在想他娘,这些东西都是他娘的嫁妆。所谓睹物思人,他离开奉德侯府时应该已经记事了。
“您还记得您母亲的样子吗?”
“记得,从不敢忘。”
那漫天的火光之中女子癫狂的模样,他怎么敢忘。
第24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通红的火焰灼烧着一切,窜起的火苗像恶魔一样舔舐着他。年幼的他无处可逃,火光中疯狂的女子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像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听到她在哭,听到她在笑,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怒吼。
“皇儿,你不要怪娘。要怪就怪你生在皇家,要怪就怪你姓司马。”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大火炙烧的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那痛到无法言喻的绝望,那冷到彻骨的亲情,他如何能忘?
终生不能忘,唯有牢牢记住。
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须臾之间他的气息已经调整。那一瞬间的变化被墨九捕捉到,只当他是想起自己的母亲。
“您母亲为了带您走,能舍弃这些嫁妆,可见在她的心里您才是最重要的。您有这样一位母亲,真幸福。”
幸福么?
荣直垂眸,“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吗?”
墨九苦笑,穿越前她就不是一样幸运的孩子。父母离异,然后他们各自重组家庭。从小她就像一个流浪儿童一样,从两个家庭之间来回流转。
他们都有了新的伴侣,有了新的孩子。对于他们而言,她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一个累赘的人。后来她终于可以独立,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们。
很多人说她嘴巴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人太过圆滑世故,却不知她之所以嘴巴甜不走心,都是因为她从小就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
一场大病,所谓的父母避之不及。她在等死的那段时间心情十分平静,平静到连同病房的人都不知道她得的是绝症。
后来她穿越了,只不过这一世她依旧亲情缘浅。
“你相不相信有人生来记事?”
他看过来,眸有幽光。
黑夜总给人一种倾诉欲,尤其是这样的气氛,她有一种全身心的放松。“我隐约记得自己刚出生时候的事情,他们的样子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们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母亲很美很柔弱,像一朵娇嫩的菟丝花。她依附着我的父亲,没有他根本活不下去。所谓出嫁从夫,女子靠丈夫而活天经地义。悲剧就在这里,她并不是我父亲的妻子。”
那个娇美柔弱的女人抱着她,跪在另一个女人的面前。那个女人一脸冷漠,给了她生母两个选择。
一是溺死她,自己被发卖。
二是自己自尽,她留下。
她记得生母当时脸上的表情,悲恸绝望又无助,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到她的脸上,她尝到了苦涩的咸味。
而那个所谓的生父,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她不为主母所容,被逼到悬梁自尽。而我则被送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老头,她现在会在哪里?
“其实我挺喜欢暗卫这份工作,不仅能帮到我家老头还清人情债,而且我可以借机查一查我自己的来历。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他们,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
“你想替你的生母报仇?”
她摇头,从头到尾都是错,谁对谁错很难说清。站在她生母的立场,主母无疑是恶人。但站在主母的立场,她的生母才是那个可恶的婚姻破坏者。
“可能我并不是那么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是很尽心。随缘吧,如果能知道更好,不知道我也无所谓。在我心中,只有我家老头才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其他的人如何,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能碰到也行,找不到也没关系。
等到两年一过,她就立马赶回鹧鸪山,与她家老头团聚。想到这里她有些想老头了,更加怀念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荣公子,您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像?身世可怜,又同在王府的后院,而且我们的职业还这么相同。您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荣直不说话,目光难懂。
她轻轻拉一下他的衣袖,“既然我们这么有缘,是不是应当浮一大白?”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屋顶上。
有酒有菜,还有一包瓜子。
墨九是吃货,吃货对于吃的地方最是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她从荣府的厨房顺来的,酒是普通的酒,菜也有些凉。
“今天先将就,等哪天有机会我再请您喝上等的竹叶青。”
“不必,如此即可。”
“您还真是好侍候。”她替他倒酒,心想着他以前肯定也吃过一些苦,要不然也不会这样随遇而安,还不挑剔。
天寒地冻,吹着冷风喝着冷酒吃着冷菜,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遥望远方,依稀还有朦朦胧胧的灯火,在夜雾中像是指路的星光一样,让人觉得分外的温暖平和。
“您看那远处的灯,您猜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荣直眼眸未抬,道:“那边是清湖,湖里有花舫。两边除了茶楼酒肆,就是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