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糖,没有果脯。
她扯着那人的衣服,“要甜甜。”
“睡吧。”
她向来知道审时度势,没有糖她也不会闹。感觉自己被人重新放下,趴在枕头上昏昏沉沉的。不大会儿出了一些汗,人也变得清爽许多,再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荣直看着她的睡颜,清冷的眸中渐渐多了几许复杂的情绪。
她嘟哝一句,头转向床里。
一夜旧梦交错,醒来时她盯着床头恍惚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身体刚一动,肩头传来痛感。
屋里只有她一人,荣直不知去向。
她单手穿衣,穿到一半的时候他进来,手里端着饭菜。
“快过来帮我,我一只手穿不了衣服。”
他放下饭菜,当真一言不驳地过来帮她把衣服穿好。她窃喜地想着肯定是昨天有了经验,毕竟脱都脱了,穿还有什么可难的。
忆起昨夜,她似乎记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还有人给她喂药。
“昨夜我是不是起了高热?”
“没有。”
“哦。”
那就是她做梦了。
饭菜还算过得去,有粥有花卷还有两样小菜。
“易白,我伤的是右肩,我右手抬都抬不起来,你能不能喂我?”不等他拒绝,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给我喂个饭不可以吗?”
他认命地舀起粥,送到她的嘴边。
一口一口,全是粥。
“来点菜啊,光喝粥多淡。”
这次总算是夹了一筷子菜,她吃得心满意足。都说秀色可餐,这有人喂饭还有美色欣赏的日子真不错。如果有可能,策反他以后跟她走。
杜氏在门外低低咳嗽一声,脸色红红的。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那位荣二老爷。
荣直放下筷子,神情冷淡。
“薛叔薛婶好恩爱,真叫人羡慕。”杜氏尴尬道。
“你薛叔和我一向如此,在山南我们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墨九伸手揉着眉心,“都说故土难离,我一觉起来全身都不舒服头也疼得厉害,必是水土不服还没适应京里的环境。
杜氏附和,“都会有一点的,我那时候也是不舒服了几天。”
她赶紧介绍荣二,双方相互见了礼。
如果不是夜里见过荣二老爷和韩氏偷情,墨九指不定真会被荣二的深情给打动。对方一口一个堂嫂叫得亲热,提起薛氏时满是怀念和追忆,眼中还饱含泪光。
他人到中年,很是有几分中年美大叔的味道。
“自从华娘病去后,我一日都没有忘记她。我曾经发过誓,除了华娘我不会娶别的女子,我的妻子只有华娘一人。这么多年了,我也是这么做的。”
“荣二爷,你这话我听得不太舒服。你是没有娶正妻,可是你院子里那些姨娘又不是摆设。这些年你左拥右抱,难为你还记得我那可怜的妹妹。”
荣二表情微变,眼神阴鸷起来。
“堂婶,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便是华娘在世时,也不止一次贤惠大度地替我张罗妾室。然而我心中只有华娘,那些女子哪里能和华娘相提并论。”
还真是深情,深情到可以睡别的女人,可以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说什么把薛氏放在心上,真够恶心人的。
墨九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我真替我家华儿不值,想当年她远嫁京中十里红妆,我家叔婶几乎是集全家之财给她备下那一份丰厚的嫁妆。原指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不被夫家看轻。这些年她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你们二房,荣二爷倒是心安理得。”
荣二修行不够,被她这句话堵得是脸色铁青,差点就要拂袖离去。杜氏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墨九说话直,让荣二别往心里去。
墨九心里呵呵,对渣男她向来没有同情心,不怼死他虐死他都是轻的。
“我敬你是华娘的堂嫂,我不与你计较。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之间不分彼此,我们的事外人哪里知道。”
“那荣二爷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都任了什么职做了什么营生,哪里来的进项养着二房满院子的姨娘和下人?”
“侯府的事,你一个外人哪里知道。你小地方来的,自然不知道侯府中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由公中分发月例。”
墨九眼神微亮,朝荣直一挑眉。
她功课做得足,早已摸清侯府的内情。
“既然荣二爷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来掰扯一二。“你们二房是庶出,主子月例二十两白银,姨娘有子女的十两白银,余下五两银子一月。请问荣二爷,区区二十两白银,还不够你和朋友在酒楼小酌一回的,敢问你是如何省吃俭用隔三岔五出去喝酒的?”
荣二老爷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五彩纷呈好不滑稽,“你…你懂什么?我们侯府底蕴深厚,岂是你等庶民知道的。”
墨九挑眉,“原来如此,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确实见识浅,不知道你们侯府的富贵。听堂妹夫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说明你们侯府没有用华娘的嫁妆,我们能完完整整地把那些东西带回去。”
杜氏心头大急,她是知道的。二婶在时就没少贴补二房,去世的这三年间二叔比以前还要出手阔绰,二婶的嫁妆八成空了。
荣二胀红着一张脸,这么看哪里还是什么美大叔,分明是一个油腻可笑的中年庸俗男。
女子的嫁妆一般都是留给子女,薛氏没有儿女,按理来说娘家人完全可以把嫁妆拿回去。但薛家远在山南,又是商贾之家,许是惧怕侯府的势力并没有一人出头来要嫁妆。
他脸色几变,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道:“正好堂哥和堂嫂来了,就请你们替我做个见证。我不能让华娘九泉之下孤苦伶仃,更不能让她坟前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我决定将我的第一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这样等我以后不在了,还有人在她的忌日给她烧纸磕头。”
墨九一拍大腿,道:“二老爷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荣二心下一喜,暗道这一招果然管用。
就看到墨九又是一个拍掌,“我们夫妻二人此次进京,正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族人商量过了,华娘膝下无子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我们准备把她的嫁妆拿回去,在族里办个族学,以后族中所有的子弟都会记得她的功德。我们还准备给她立一块功德牌坊,让薛氏族人世世代代都贡奉她。”
荣二闻言,顿时又变脸。
“堂嫂,华娘是我的妻子,她是我荣家的媳妇,她的子孙自然是我荣家的血脉。你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墨九看向荣直,荣直黑着一张脸,看上去就是一个古板严肃的老男人。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哪里还有以前风华绝代的样子。
不过身材还是很好的,就算穿得很臃肿也丝毫无损他挺拔。
“华儿可是你的堂妹,她身上流的是你们薛家的血。当年我就说这门亲事不行,虽说低娶媳高嫁女,但是嫁得太高了反而不踏实。谁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要是没有什么图谋侯府怎么放着大京的姑娘不娶,偏要娶华儿?”
荣直冷眼看向荣二,把荣二看得心里一个冷颤。
为什么娶薛氏?自然是看中薛氏是独女,薛家是商贾又远在山南。要不然以他侯府二公子的身份,便是娶一个伯府的嫡女也使得。
墨九一跺脚,“我不管,华儿的嫁妆我们必须带回去。”
荣二怒道:“这事恐怕堂嫂你说了不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华儿又没生孩子,论血亲当然是和我们薛家人亲。说句难听的话,你们荣家的血脉和她半根毛的关系都没有。你们不会是想贪她的嫁妆,不想让我们带走吧?”
荣二握起拳头,脸色胀红,“堂嫂,我念你从小地方来不通教化,此事就同你计较。要是你再敢乱说一个字,休怪我不客气。”
“你还不客气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我华娘的嫁妆,我们带走是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拦着不给?”
“都说了,华娘是我的妻子,她的膝下会有子女,那些嫁妆当然要留给她的孩子。”
“我呸!”墨九轻唾,“你说得这么好听,说到底还是想占着我华娘的嫁妆给你养别的女人和孩子。我告诉你,没门!”
荣二道:“堂嫂,这里是大京,不是山南。凡事都要有个章程,华娘的东西只能留给华娘的子女,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我家华娘没有孩子,你随便给她塞个孩子就能当是她的骨肉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算是看出来了,堂堂侯府原来这么穷,都穷得要女人的嫁妆还养活一家人了。”
荣二头发都开始冒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怪不得薛家会派这样的人来,确实难缠又不讲理。
“谁要女人的嫁妆养活了?”他的脸胀得更红。
“既然不靠女人的嫁妆,就把我华儿的嫁妆还给我们。”
“你…真是不知所谓。”
“你说谁不知所谓?”墨九十足一个小地方来的妇人模样,叉着腰瞪着眼,一副要跟别人干一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