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直看着她,“那你说我们怎么去?”
她笑了一下,指向不远处的院子,“都到了你家门口,请我进去喝杯茶吧。”
荣直的院子没有名字,却挂着一个空空的匾额,颇有几分任人凭说的淡泊,倒是与他的气质相符。
他的书房很大,墨九羡慕地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极品的端砚、玉制的上等狼毫,还有特贡的澄心纸。
在她的眼里,这不是学习用具,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泛着金钱味道的墨香还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用这样的墨香浸染出来的气质处处透着高不可攀的奢侈。
司马翛果然宠他。
那个随从一直瞪着眼睛看她,从她一进门就紧紧盯着她。时而皱眉时而纠结,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怎么会把她带进来,而且还允许她进书房。
荣直一进门就直接看书,视她如无物。她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看书的样子真好看。美男就是美男,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么的好看。
“你盯着我家公子看什么?”那个随从问。
墨九耸肩:“你家公子脸上像刻了四个字。”
莫挨老子。
“什么字?”
“我真好看。”
“你到底识不识字,连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这样的话都不会说。”随从一脸的鄙夷,隐约有些自傲之色。他跟在荣直的身边,自然是识文断字的。
她一脸崇拜,“大哥你真厉害,不愧是荣公子身边的人,比我们村里的秀才老爷说话都有文采。多谢大哥赐教,我记下了,公子这样好看的人叫丰神俊朗。”
那随从脸涨得通红,被她夸得很是心虚,偷偷瞄着自家公子的脸色。不自在地挪开几步,避开墨九灼热的目光。
“叫什么大哥,我叫少谷。”
“年少的少和多少的少是同一个字吗?”
少谷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他刚说念的是年少的少,其实他本名的那个字是多少的少。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出生的那年闹旱灾,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米缸里空空如也。
“你认识几个字,就在我面前卖弄?”
“我没有卖弄。”墨九低下头去,“我就是觉得每个人的名字可能都会有不一样的意义,有的是父母的期望,有的是背后的故事。”
她的名字,是老头取的。
那日大雪漫天,她饿极冻极晕倒在鹧鸪山的山脚下。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她的身体一寸寸的冰冷,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一道灰扑扑的身影。
直到今天她都能清楚记得老头的样子,包裹严实的粗布棉衣,仅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在看到她时眼神很惊讶,然后蹲下来试探她的鼻息。
她僵硬的手一把抓住他,直到晕过去都不肯放开。
那天老头是下山去打酒,所以她的名字叫阿九。这个名字是如此的随意,却是她行走在这个世间的符号。
她又想老头了,好想回到鹧鸪山和老头一起围着炉子煮酒话江湖。
少谷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不自在地圆话,“你说得没错,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不一样的意思。”
荣直看了过来,少谷退出去。心里越发疑惑,公子居然会和一个女人独处,而且那个女人还是九姨娘。
还真是奇怪。
墨九的目光落在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他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应该是如竹一般宁折不弯。翁氏绝决离开奉德侯府,可见是一个烈性的女子。
而他,应该没有活成翁氏期望的样子。
她取了一本史书,随意翻看两页,没话找话,“荣公子,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俜字,孤独也。”他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波动。
“主少弱俜,终十二矣。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人身体太差太孤独,十二岁就死了?”
荣直看了过来,“没错。”
“荣公子,您觉得孤独吗?”
他冷淡的眼神看过来,眸中一片清冷孤寒,却又是如此地让人惊艳,“何为孤独?你知道什么是孤独?”
“我不孤独,因为我有亲人。我有我家老头,就是我的义父。我们相依为命,他还在老家等我。等我还清该还的债,我就回去陪他。”
他垂眸,“有人等,挺好。你方才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不一样的意义,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啊,意义不大。我家老头爱喝酒,所以我叫阿九。荣公子您呢?您的名字这么好听,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说话是最接近彼此距离的方式,尤其是这样的话题。她不知不觉中放松身心,靠在书架上一派闲适。
他眸未抬,“我字易白。”
“易白?您姓荣,那您岂不是叫荣易白。这名字取得好,取得真好,您确实很白。”察觉到他浑身的寒气,她连忙止住笑,“我没有笑您的意思,我是在笑我们俩。您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吧?我姓墨,我叫墨九,就是黑得太久的意思。您荣易白,我黑太久,我们真是好般配啊。”
寒气顿消,她心下一松。
“荣公子,您看,我们的名字都这么配,天生就应该是一对好搭档。要不我们弄个组合,就叫黑白双煞,您看怎么样?”
“太傻了。”
“哪里傻,这名字一听就有煞气。不如我们扮成兄弟进荣府,如何?”
然后她想到什么似的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材,“可惜啊,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这里长得太快。太大了不好弄,早两年还是很好搞的。”
荣直将将看过来的眼神随着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前,猛地别开视线。
“咦,荣公子,您怎么脸红了?”
第22章 夫妻
“你说话向来如此随意吗?”他问道,红潮渐退。
墨九后知后觉,“我把荣公子当成朋友,所以说话才随意了些。”
荣直垂眸,“朋友?我们算什么朋友?”
她一下子趴到桌子上,不满意地盯着他看。墨发浓眉,冷面白皮,连头发丝儿都带着仙气。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太冷清了些。
“荣公子,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不是同事?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出任务?无论哪一项任务,说不定都会有危险。我们是不是要相互照顾彼此保护?这都不算朋友,那什么算朋友?”
到时候他们肯定要相互配合,如果连朋友都不是,连基本的职业信任都没有,那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不是朋友,也必须要成为朋友。
“你真把我当朋友?”他的声音又淡又飘。
“当然了。”她回答十分迅速干脆。
荣直看过来,目光落在她的姿势上。她斜趴着,姿态很是不雅。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更能注意到一些原本不想注意的地方。
“站好,姑娘家要注意仪态。”
她听话地站好,理了理衣裙有些无语。他怎么好像自己的一个长辈,自家老头都没他管得这么多。
暗卫不分男女,男人当畜牲用,女人还是当畜牲用。在主子们的眼里,他们不是人,更不可能会有男女之别。他们都是工具,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人。
想不想还挺悲哀的,幸好她只是一个临时工。
“干咱这一行的还管什么男女,男人女人一样用。再说我和您都要一起出任务,到时候咱们趴房顶蹲草丛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就算是顾不上,有些话有些事你也不应在男人的面前说。”
她又没把他当男人。
“我这不是要和您商量对策,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自己的短板我都告诉您了,我只能扮成中年发福的男子。要不咱们扮父子?”
荣直一个冷冷的目光过来,她立马捂住嘴,“我不是要占您便宜,我们暗卫行事应该不用这么多的忌讳。您要是不愿意,我们扮父女如何?”
荣直冷着一张脸,似乎有些不想理她。
她撇撇嘴,一看他就是被王爷呵护得很好,没怎么出过任务的。干他们这一行的,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真是一个不太好商量的主。
“说完了吗?”
呃?
“差不多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您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了就走。”
还真是无情无义,她慢腾腾地离开。
他接着练字,等看到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朋友二字时,他整个人定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
墨九还没到幽隅小院,便听到男子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她皱了皱眉抬头看一眼天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男子坐在院子里,跷着二郎腿。那翘头的靴子滚着金边,身上的衣袍绣着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元宝。
这么骚包,正是万八千。
“百川姑娘这皮肤真好,可谓是吹弹可破欺雪赛霜。我看姑娘这面相也生得好,天庭饱满马双目点珠,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百川脸蛋通红手足无措,在看到墨九后如遇救星,赶紧退了下去。
墨九冷着一张脸坐到万八千的对面,“百川是个天真的姑娘,你可别招惹她。你说你这只花孔雀怎么死性不改,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开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