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佘家不见佘庆丰回家,知道事发,求了救兵来捞人。佘家父子见余绮芳还活蹦乱跳的走在人群中,眼中的凶光仿佛要生生把人撕碎。
余友渔不乐意,停住脚步骂道:“怎么害人的一方比被害的一方怨气还深, 这颠倒黑白的不要脸劲,果然能教出杀人犯。”
佘建国正要开口反击,被赵县长制止,给了余家和小金一伙人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带着佘家人快步进了公安局大门。
绮芳神情微顿, 现在除了法律不健全,司法同样分工不明, 法院不是唯一的审判机关, 好多地方的行政部门也参与审判,最后一步审判都参与了,干涉案件前期调查自然也是家常便饭,连县城的一把手都亲自来了, 不知道佘庆丰这件案子会不会干预得彻底。
他们爱惜羽毛,不可能亲自以身犯险,佘庆丰的伤害怎么都会以未遂终结。刑法才实施不到两年,这种未遂犯罪如果被强行干预,是否会让佘庆丰脱罪?
绮芳面露不渝,小金当然发现了,也猜出她在担心什么。赵县长连秘书都没带,赶在上班之前来到公安局,可见也不想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有顾虑就好。
回到家,小金喝了口稀饭,问余凌霄:“大哥,官凌渡那边你沟通得怎么样了?”
余凌霄回道:“市里计算了下成本,我已经把钱捐上去了,上次领导来县里视察还把我找过去,告诉说已经准备就绪,伏天雨量小,计划赶在秋汛之前实施爆破,时间安排在下周。”
“那就好。”小金接着对众人说道:“干了件大好事,趁着我们在领导面前还是大红人的功夫,我们要不要申申冤?”
“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就该这么办。”余友渔哐当放下饭碗,叫好道。
众人见到赵县长出面心里都不舒服,小金的建议正合大家的意。
周莲漪心中感叹,这孩子第一次见时说句不好听的,冷冰冰不见一点活人气,这才短短几个月,人一天天开朗起来不说,连迂回和借势也玩得起来,变化不可谓不大。将来就算他们这些老的不在,这孩子也能让人放心,金大哥该安息了。
佘庆丰还在负隅顽抗,夹断铁锁进了女孩卧房,这不是能用一句恶作剧就能糊弄过去的。他反应很快,想到行动时公安已然候在外面,夜深人静,他和孟佑堂的对话对方要是仔细听能够听得到,他的行为听上去是被唆使的。被唆使,又没造成伤害,有家人在外面活动,运作好了能脱身的。
显然他的叔公也是这么想的,没去见佘庆丰,而是进了跟他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审讯室。
孟佑堂面色平静,内心也很平静,自己早前安排的脱身计划被现场破坏,又没钱没势,想要逃脱基本不可能,自从做了梦之后,就感觉像是个活死人再重活一遍,早就觉得没意思,最珍视的书籍被他存放在安全的地方,将来找个机会捐了。再最后见一个人,自己做不到,让他自己警醒吧,已经努力过,就没有遗憾。
所以,孟佑堂将自己所作所为交代得一清二楚。
赵光明比参与审讯的张茂还要严肃,听了孟佑堂的交代,开口问道:“你安排这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让他俩都死,防患于未然,拯救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正义凛然的样子,把参与审问的人弄得一愣一愣。张茂没忍住,笑了,“这两人的生死跟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有什么关系?”
孟佑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赵光明,“别怪我没提醒你,83年9月21日,那天台风刮进内陆,我们市降了百年一遇的大雨,接着上游水库被人为破坏,洪流冲进城里,全城死伤无数。”
他一脸信誓旦旦,连屋角的记录员都被逗笑了。
另一个参与审讯的公安笑问:“时间这么准,还是两年后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山上的狐仙托梦给你了?”
没想到孟佑堂真就点头:“不是狐仙,是我爸托梦给我的。”
审讯完毕,赵光明跟张茂走进局长办公室,赵光明面上不复一开始的凝重,神色轻松,开口道:“老张,你看我够意思吧,为了避嫌也没见我那个侄孙,这事很清楚,那个孟佑堂脑袋坏掉了,唆使庆丰去害人。
咱们龙城人受目连戏影响,最讲究神神鬼鬼,你看这几年那周半仙生意多好,他跟周半仙一样估计也有点本事,用手段蛊惑了庆丰,庆丰并没有害人之心,也没造成一点伤害,年轻人,行事鲁莽,情有可原。这件事趁着还没传开,你把人放了吧。”
张茂当兵多年,平时身上总带点痞气,这会因为愤怒,痞气全部收敛,正气外放,“借了钥匙走角门,入室行凶,这是受蛊惑才干出来的事吗?这是事先预谋,是胆大妄为。
如果余家没有事先猜中他们的意图,那么余家的姑娘就会血溅当场,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跟我家小闺女一样花一样的年纪,连我想想都后怕。你就这么让我放人,你的良心呢?”
话说得强硬不好听,赵光明面色转阴,以势压人,“我说话就这么不好使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公安局长跟我叫板?龙城三大家族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佘家独占百分之三十,庆丰是佘家下一代的希望,如果这事处理不好,将来佘家闹起来,龙城百姓哪有安稳日子过。你付得起责任吗?”
张茂冷笑,“你也别老拿稳定这事来压我,龙城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佘家,佘庆丰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孟佑堂手里的《酒经》就跟吊在驴嘴前的葫芦萝卜一样,佘家为了它杀人放火什么干不出?我今天不放人,正是为了龙城将来的稳定。”
“您就不怕我把你这局长一撸到底,调你去山上看林子?”赵光明脸上不辨喜怒。
“那你赶紧点,秋天正好山上果子多,我还能多摘点,我家闺女最爱吃。”张茂翘起腿,不当回事。当兵时我就是刺头,司令我都敢顶,还真不怕你。
两人自然不欢而散。
公安搜来佘庆丰和孟佑堂手里的存根,去周法天那取东西,老头生气拒绝,孟佑堂的盒子早就被没收,就是他存的东西给带来的晦气,让他生意再也做不成。
张茂得知后了然一笑,跟他预想的一样,三家斗法真是精彩十足。
大清早状元街上的铺子陆陆续续开了门,小五窜出来,跟隔壁袁奶奶闲聊,边帮老太太摆蒸笼,边说悄悄话,“袁奶奶,昨晚发生大事了,佘庆丰企图在余家入室行凶,被捉了个正着,人现在在公安局关着呢。”
这还了得,老太太被这大消息惊得差点把包好的粿饼掉地上,“好好的大学生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这是为啥啊?”
小五撇嘴,“报复绮芳呗,上次在孔庙让他没脸,这家伙一直怀恨在心呢。”
老太太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拍拍胸口后怕道:“想他出事之后还没事人一样在这条街上逛来逛去,佘家这孙子城府太深了。”
袁奶奶是个嘴里存不住话的,由她的口出,再到来她的小摊买早点的人的耳朵,早上来城里卖货的船还没收摊,佘庆丰的恶行就在龙城传开了。
群众们想起了佘家早前偷谋《酒经》,还有绑架事件,这会连人都敢杀,金、余、佘三大主家现在真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能看明白的都隐隐觉得,这局面总要其中一家彻底落败消亡才会结束。现在看金余两家处于起势,而佘家一手好牌打了个稀巴烂,连最有前途的大学生都废了,情况不太妙。
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势,随着几十里水路外的一声爆破巨响,余家的善举被县城的广播传颂开,早年积善之家,富贵不忘乡里的好名声又被大家想起。
老人跟小辈讲古,“不说灾年施粥送药,凡是修桥修路,金、余两家从来没有二话,出钱出力,从不施恩图报,当得起大善人。”
“佘家?哼!喝了人家的粥,穿了人家的衣,不照样放下碗骂娘。穷人乍富,腆胸叠肚,你从佘家那些族人身上还看不出吗?”
赵光明以佘家占全城人口三分之一的族人闹事来威胁张茂,并没有发生。
是人都趋利避害,有利可图时当然团结,这几个月打击一个连着一个,主家的颓势明眼人都看得出。大树虽然摇摇晃晃暂时没倒,但猢狲们已经散了大半,自然闹不起来。
绮芳跟小金两人在天井花树下品茗,茶香袅袅,看起来像两个运筹帷幄的幕后高人,说的话确实像那么回事。
绮芳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要用人民群众雪亮的目光将佘家凌迟。”
小金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把他们全部掀翻到玉春江里。”
以茶代酒,走了一个,相视一笑,还没完呢,再接再厉。
官凌渡暗礁被炸之后,过往的船主反响热烈,消息传到省里,书记和市长被点名表扬,赶上市里开月度会,来参会的就见市长面带喜色的进门。领导高兴格外好说话,提前半小时各项议题全都审议完。
公安局长向市长递了份材料,市长带笑的脸看了材料之后立即转阴,看了赵光明一眼,其他人莫名其妙,赵光明政绩还行,平时在领导面前挺得脸的,这是干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