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叫我绮芳就好。”
跟着小五穿过后门进了天井,绮芳见金镰侃正悠闲自得地给自己泡茶。拐进后巷前,往前街望了一眼,排队买肉的队伍已经快要排到第一座牌坊底下了。
这厮还有闲工夫喝茶,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甩手掌柜。
绮芳在石凳上坐下,接过金镰侃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问道:“你怎么不去帮忙?”
金镰侃瞥了绮芳一眼,“你看我长得像杀猪的吗?”
绮芳腹诽,你确实不像杀猪的,你像杀人的。
小五从西侧厨房端了一大盆冒尖米饭出来,对绮芳解释说,“我们猪场离得不远,半夜杀好,天亮前运过来,三虎哥是卖货的行家,铺子里他一个人就能忙过来,吃了午饭我去换他。我都饿死了,绮芳你这饭送得太及时了。”
揭开搪瓷盆的盖子,把子肉肉香扑鼻,五花肉用绳扎好,入酱油炖煮,绮芳还在里面放了豆腐、腐竹、香菇、夏天的时令蔬菜、虎皮鸡蛋。
小五盛上一碗米饭,舀了一勺肉汤浇饭,夹上一大块把子肉,肉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简直是无上美味。
风卷残云,小五连干三大碗米饭,毫不吝啬地夸奖,“绮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卤肉。你坐哈,我换三虎哥回来吃饭。”
绮芳笑眯眯接受赞美,有余家的酱油在,卤肉想不好吃很难,见金镰侃还在喝茶,问道:“你怎么不吃?”
“太油腻,我想喝莲子羹。”某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厮脸上的笑绝对是讥笑,绮芳鼓着脸怒瞪某人,真想把这厮的头摁在桌子上的肉汤里,让他油腻一脸。
遇见金镰侃,什么法律人最高行为准则,能吵吵绝不动手,统统作废,正控制不住要出手,听后门有响动。
绮芳回头看,一留着小平头穿白汗衫的瘦猴快步走了进来,见到绮芳,眼珠子瞪出眼眶,哆哆嗦嗦指着她,“嫂……嫂子!”同样的动作,同样破了音的破锣嗓子,“金哥,是嫂子!”
绮芳:?!
“……你不是去前面帮忙了?”
“对啊,我是出去帮忙了?”回话人注意力转瞬被石桌上的把子肉的香味吸引,夸张的闻了闻,同样的陶醉表情,“嫂子,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卤肉,我都要饿死了!”
在绮芳的目瞪口呆中,瘦猴连干三大碗米饭,捧着肚子赞:“嫂子,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卤肉!”
绮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在瘦猴的肚子上疑惑扫了一眼,问:“不撑吗?”
“不撑,我还能再吃两碗呢。”
六大碗啊,能装三两饭的大碗,这人胃有毛病吧,不,这人脑子毛病更大!
绮芳投向金镰侃的目光复杂中带着同情,这人本身就古怪,毛病多多,身边的人有不时冒点傻气的刘三虎也就算了,怎么连失忆症都出现了?
跟她的失忆不一样,这人必须入院治疗,精神病院的院。
身旁还在盯着卤肉流口水的瘦猴,绮芳简直没眼看了,问金镰侃:“你不给……治一治吗?”
“人不是好好的吗。”金镰侃端着茶杯喝茶,丝毫不为瘦猴担忧。
简直一院子精神病!
绮芳觉得她再待下去也要跟着一起疯了,顾不得把搪瓷盆倒出来,起身往后院跑,“我走了。”
“别忘了晚上来看戏。”金镰侃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小四望着绮芳的消失的方向,疑惑道:“金哥,你觉不觉得嫂子看我的眼神跟咱们村人看村里那个得了精神分裂的老高头一样?”
“你跟你弟弟不是分裂的?”
当年村里的老教授曾经告诉他,他和小五这种叫同卵双胞胎,是一个卵细胞分裂出来的,可金哥的回答……哪里好像不对。
小四晃了晃脑袋,兴许是我刚刚太激动,没表现好,把小嫂子吓着了。
小四摇摇头,跟金镰侃说起上午出去办的事情,“金哥,东西跟戏班子一起都到了,全都安置好了,那人已经试验了很多回,不会出错,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金镰侃有意让小四拿主意,问道:“哪天人最多?”
小四想了想,有些人没听到消息,明天来的人会比今天多,看了今天的表演还不过瘾的,明天还会接着来,安放那批东西也需要时间,答道:“明天动手最好。”
“希望全城人都喜欢我们的开业大礼。”金镰侃把玩茶杯,微笑开口。
说了会话,没见刘三虎回来吃饭,前面铺子传来吵闹声,刚开业就有人找茬?
金镰侃示意小四去看看,小四脸色不太好地回来,“是佘家人在找麻烦。”
金镰侃挑眉,“刚开业就把狗东西招来了,过去看看是那只狗。”
两人来到铺子后窗处,隔着镂空的窗棂能看到三虎的背影,还有一旁气得都快冒烟了的小五。
正对着他们能看到脸的是那个正跟三虎嚷嚷的女人,女人没绑辫子,长发披肩,身穿大红乔其纱连衣裙,打扮得很时髦,跋扈的气势破坏了好相貌,“退钱,我不买了。”
三虎哼了一声,“你光挑肉就挑了快十分钟,半头猪都让你戳烂了,出了门又反悔,肉铺是你家开的?今天我偏不给你退。”
“不长眼睛的东西到龙城做生意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敢这么跟我嚷嚷,小心我让你这小猪肉铺关门,滚出龙城。”
“我管你是谁?”三虎手里的砍刀一挥,一根粗壮的猪大骨咔嚓裂成两段,“想让我滚,你尽管来试试。”
走南闯北多年,三虎什么人没见过,唬起脸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女人被三虎泛着寒光的砍骨刀吓到,倒退着出了铺子。
掐着腰,在门口放狠话,“叫你不长眼睛得罪我,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给我等着。”
看热闹的人把肉铺门口都挤满了,有人劝三虎:“她要换,你就给她换一块呗,何必得罪她,你刚来不知道,佘家在龙城一般没人敢惹,这是佘家的三儿媳妇,她娘家哥哥是公安局的,曾经这条街上有个裁缝跟她闹了纠纷,不到一个月裁缝店就关门了,以后你可得小心了,这女的最记仇,她娘家和婆家不会放过你的。”
佘家的所有家庭成员,他们几个早就烂熟于心,不用别人提醒三虎和小五早就认出这女人的身份。
三虎的大白牙泛着冷光,金哥埋在佘家的桩子是个废物,也是个妙人儿,他们最想了解的关键消息一点没摸出来过,佘家人的八卦倒是吐出来一箩筐,这个三儿媳卫小娥有什么事来着……
窗棂后金镰侃眼神微闪,兴许可以拿这个女人作开胃小菜先收拾了。
傍晚,太阳还高高地悬在西窗,龙城有些人家烟囱已经冒烟,早早吃好了饭,有船的划船,没船的带椅子,全往状元街奔。
路上见了面打招呼都改成,“看戏去?”
“你也是?”
县文化馆放免费的露天电影都没这么热闹。
余家老人不愿动,留在作坊忙活,打发年轻人提早回家,绮芳跟哥哥嫂嫂们早早吃了饭,带着兴奋异常的小孩子一起去看戏。
刚一推门,小五就蹦出来,“绮芳,我哥让我来接你们,不用带凳子,咱们去肉铺二楼坐,戏台正前方,专座。”
绮芳往后退了一步,把润生和沅沅几个护在身后,眼里的疑惑更浓,叫她绮芳……
“你又好了?”
“好了?”小五搞不清楚状况,摸摸脑袋,咧嘴傻笑,“我好极了。”
精神病也有不打人的吧?
绮芳回头问哥哥们意见,余凌峰把大家手里的凳子收好放回去,有室内雅座,谁愿意跟外面人挤,哼道:“这小子倒是会做人,没笨到家。”
后背立即挨了自家大嫂一巴掌,“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
余家一行从后门穿过院子直接上了肉铺二楼,金镰侃不知道是不想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有事在办,并没有出现。
二楼布置得很雅致,几样简单不失精致的家具,临窗摆了张四方桌和几把椅子,桌子上有几盘时令水果和小零食。
沅沅和潮生两个绕过桌子,垫起脚,下巴枕在胳膊上,抻着矮矮的小身子探出头,使劲往窗户外望,润生个子不够高,原地蹦了好几个高还是没让眼睛越过窗户,朝绮芳张开胖胳膊,央求道:“姑姑,抱。”
被余凌峰截了糊,一把抡起小家伙,“小叔比你姑姑个子高,小叔抱你看得更远。”
指着对面戏台上做准备的戏班,对凑过来的绮芳说:“看这行头,这戏班子应该有两下子,这小子还挺有门道,不知道在哪找来的人。”
绮芳往前望去,戏台隔水高高地设在河道对岸,台上有画好了戏妆的人在搬运道具,河水中多条小船绑缚在一起连成一片水上看台,远处甚至城外不断有小船靠近参与进来。
船上还有岸上已经站满了人,袁奶奶提着个大竹筐,穿梭在人群里,售卖她的梅子肉串,看她笑成一朵花的脸,今天的生意一定好极了。
见余家两兄妹出现在肉铺二楼,不是没人诧异,有跟余凌峰相熟的年轻人抬头问:“凌峰,你们怎么上去了?卖肉这家跟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