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地自容。
路程青握紧拳, 试图呛声，“我没有。”
“没有？”
眼前人半响冷笑一声。
恒邛反手拎着他后颈给他整个人提起来按到后面的树上，动作也没客气，连带着头顶的树叶也被狠狠的震荡了一下, 扛不住压力给抖下来不少或多或少的落到肩膀上。
那双眼睛平视着他, 见路程青抿着嘴把自己当做哑巴，又往他腰腹踢了一脚。
虽然控制着力道没有往重了下手, 但也足够叫路程青顶着额头上的冷汗弯腰闷哼一声。
“怎么？路程青, 敢做不敢认？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一面了，真以为你心里头那点想法不捅破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了？逃避责任的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恒邛侧过眼质问, 手腕抓的更用力。
路程青感觉自己此时的姿态太难堪，别开眼睛。
路小少爷狼狈成一幅鬼样，却难得认识到理亏，但嘴硬都已经嘴硬了，他也没打算这时候服软。
一声不吭的低头抹了下嘴巴低头不开口。
“行了。”
“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话。”
恒邛撒开拽着他领子的手腕，扯了下嘴角。
抛起手旁薄如纸片的匕首单手抓在手里，视线从他身上转开, 那双上挑的眼睛又仰起些脖颈, 长睫也挡不住漆黑神色里盛起的眸光。
她最后落下的语气平静中却夹杂着怒意, 转身走向人群中心里去，军靴踩着窸窸窣窣的枝叶，碾碎地上的粉末，面无表情。
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
战场上的【尸体】横陈在地面上, 压倒一片的树丛和草叶，还有被炸过漆黑的河道更是一地狼藉。
但眼前的这些却全都清晰的昭示着一个信息。
他们赢了。
经过几重反转和变数，最后他们还是赢了这场阶段性作战。
一群人握着武器跟游魂一样，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才在恍惚间后知后觉到这一点。
已经有人忍不住红了眼圈低骂一声，“草，真他妈不容易，总算是给打赢了，没有叫白方那群龟孙子瞧不起去。”
“可不是，到时候出去就得风水轮流转到我们来嘲讽了。谁叫他们还在战圈里头各种挑衅来着的？”
有人附和。
“别说，这么一想真是爽！最后他们还不是老老实实吃了亏。”
一群人又笑起来伸手碰拳。
队伍里本来大多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分分钟几句话就拉回了气氛开始高兴起来。
倒是有个男生忐忑的在人群外圈原地踩着自己的脚步，似乎是犹豫不决，他一张脸情绪全写在脸上了，倒是叫人一眼看见。
恒邛在图纸上勾上了几笔，转过眼突然喊他：“过来。”
男生瞪大眼睛愣了一下。
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下意识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磕磕巴巴地问：“指挥，你是在……叫我吗？”
眼前人视线全在手里的资料上，眼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面不改色：“不是你想要见我吗？”
她抬起眼睛，肃白的手指关节曲起，按着笔回身侧眼。
站在那里的凛冽冷意却是叫人无法忽视。
男生下意识更慌了。
他刚刚的确是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找恒邛，但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还在头脑风暴里疯狂设想读心术的可能性，恒邛就已经打断，她背脊清瘦，半遮着眼什么表情：“为了路程青来的？”
她一语点破。
牵扯到路程青的字眼他情绪像是打开什么开关一样，顿时激动起来，话语也又开始流畅：“指挥，路哥他去后方也是为了局势，那会就算是他留在这里也没法改变什么，我们都没怪过他！”
男生涨红了脖子根据理力争道。
估摸着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路程青被她打了一顿还甩了冷脸的传言——
虽然的确是事实。
恒邛握着手腕松开掌心，而后拇指贴在食指上，余下的三个指头慢慢收紧，关节绷紧的几乎是隐隐泛白，余光能够窥见力道过重凸显出来的青红血管。
“所以呢？”
她半响道。
男生蒙了，“还要什么所以？”
他语气下意识又重新磕磕碰碰起来，不是他们不计较就好了吗？指挥本来就是因为这件事迁怒路哥的，他们都摆了态度为路哥说话了还不行吗？
“是啊，不需要什么所以，阵营赛他当然能够退缩。”恒邛冷眼，“但是之后还有更多的比赛，甚至会进入联盟的军队，真正上到战场上，因为这些死亡的会是你最亲近并肩的队友，到那时候你们还能容忍他的逃避吗？”
她继续：“就算你们能，那其他人也能吗？”
恒邛整个人垂眼提高了声音。
太阳穴的头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本来就是耗尽心神的了临时主导了一场突袭，之后更是连夜赶到这里挽救局势，再强撑的精神也已经紧绷到了临界点。
还得应付这么场解释。
索性不再控制着自己情绪，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逼近过来，漆黑的眼睛已经全然没有情绪，近乎压倒性的掌握着话语导向。
握着手指沉声掰断手里的钢笔，沙哑着声音站起来，一步步紧逼。
“他凭什么。”
凭着脸面来换队友对自己逃避的容忍吗？
视线转开来到他脸上又冷漠的停留，字字句句都是敲打和警告。
更无比清晰的转述一个事实。
这样只会毁了路程青。
男生怔住半响喉咙里已经干的发不出声音来，动了动嘴巴才发现自己这会已经无法反驳。
哑口无言。
【这段话是真的有道理，岔路走了第一次没有人阻拦就会开始走第二次，逃避责任，这件事在一个军校生身上如果真正扎根必然会影响他此后的军事生涯。】
【恒邛作为队友老实讲真挺不错了，又不是路程青他爸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概是因为好歹也被叫了一声名义上的爸的缘故吧？等等，这对老母亲组合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
【老母亲组合，恭喜楼上你成功的把我脑海里的思路全部带偏了，这是个什么形容啊草／窒息】
弹幕纷纷对此意见不一。
一军校长的观点却是不一般的赞同：“路程青的确是该被她磨一磨性子，跟她身边的这个选择没做错。”
“但她管的不是也太宽了点？”
“不需要所以就放任不管？”一军校长有些失笑，像是第一次诧异的将目光看向他。
身边跟着的人到了喉咙口的话一噎。
他自然是看明白了那双眼里不加掩饰的诧异和不解，下意识伸手握紧杯子。
可他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是这么觉得，最后会走哪条岔路也是他自己的原因，作为队友又做什么要插手这些。
不然抵触心理只会叫人更厌烦，两个人又怎么再继续走到一起去？
他笃定的想到。
一军校长光看见那个眼神就知道他这会脑子里头又在想什么，总算是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些年一直政见不合。
因为他们的观点本身就是分歧所在。
无法共通。
两个人相处一室实在是没什么好说，最后是跟着的人率先出去。
一军校长低着眼睛坐下，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他视线很快又重新转回到实时的直播上面去，眯起眼睛来看着恒邛的动作。
这匹黑马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在他的语气之中只有宁魏潇值得一看，也基本上是他心里的最好人选，却没想到居然还会出现意外之喜。
恒邛，路程青……
今年军校里头出现的几个好苗子，如果要是能够争取过来，那他们也算是不亏此行了。
一军校长顿时间心情大好。
可惜恒邛还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已经升级为了黑马的存在，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
这场阵营赛两方也就两边各七百人，勾陈在刚刚的那两波里已经耗去了大半人数。
战况实在过分惨烈，就连黑方出去的人数也被狠狠砍了个半。
为了防止其他变故，她则一个人先行回去了基地的指挥中心。
宁魏潇已经在那里呆了很久。
看见恒邛推开门大步走进来，踢开位置单手拉出来坐下，低头翻文件，手腕捏住了大部分力道，肃白修长的指骨关节隐隐抓着资料的页脚，那双漆黑的长眸抬起来依旧透出一丝疏离感。
“这是进展不顺利？”宁魏潇看了眼她，当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场河道战是个什么结局，真要是进展不顺利恒邛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但她还是言简意赅的说了句“没有”。
“那你摆出这幅脸色来做什么？”
“头疼。”
“为的什么？跟在你身边的那个路程青？”宁魏潇下意识问，像是不经意间想清楚这件事里头的某一个环节，有些好笑，“所以是他这会做的事惹怒你了？”
“他干的事太没长进。”
恒邛抬手捏了一下眉心，将手贴在膝盖上。
“你操心着那么多做什么？”宁魏潇看热闹不嫌事大，反倒是对她态度颇为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