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相信自己看见的,臣弟无话可说,这些人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萧祁墨缓缓起身,挡在了钟离思前面。
“都对你俯首称臣了,还说没关系?”,永顺帝怒道。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父皇赎罪!”
二皇子萧镇炀带人翻山越岭而来,好巧不巧,正撞见这一幕,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钟离思往前缩了两步,拉了拉萧祁墨衣袖,沉声道:“我们中计了,那个……我好像误会你了,抱歉。”
萧祁墨垂眸瞥了眼自己衣袖,又看向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女人,脸上的面情换了一波又一波。
“从清晨到荆山至少要走一天,殿下这么快就追上我们,是未卜先知还是有备而来?”
钟离思自老十九背后走出来,不卑不亢问道。她原本还以为今日他们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哪知突然冒出个皇老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永顺帝恨铁不成钢看了眼他儿子,“你来做什么?”
“儿臣担心父皇安危,是以……擅作主张默默一路跟随,父皇赎罪。”,萧镇炀说罢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凹凸不平的乱石登时让他膝盖见血。
钟离思恍然大悟,要说最终受益者,想必这位二皇子能得到的好处远远超过他皇叔。
因为如果方才他们一伙人全被炸死了,萧镇炀便可夺下太子位,直接登基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的推断,没有证据,她也不敢贸然吐出来。
“倒是十九皇叔,落月族的人早在皇爷爷时期便下令斩杀,此番你私自召集他们究竟是何用意?”
萧镇炀话锋突转,这样问着。
萧祁墨不喜欢解释,他向来用证据说话,这下又沉默了起来。
钟离思急了,反驳道:“如果随意跪地喊一声便与王爷有关,那他们若是向二殿下磕个头,也喊你一声,是否也能说他们与您又关?”,钟离思抢话回道。
她寻思着既然对方有意陷害,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伪造的证据。鉴于上次杀赵焯的证据,这次八成还是他的笔迹。所以先将矛盾引到二皇子身上,要有嫌疑,就让大家都逃不脱。
“二殿下,我等愿意誓死效忠您。”
才这样说,林中又出现了一波人,看不清容貌,但那枚落月族的标志却很是明显。他们一出来,纷纷跪在萧镇炀面前。
见萧祁墨稳如泰山的模样,钟离思悬着得一颗心终于落下了。看来今日谁都是有备而来的,他还真会未雨绸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离思忍住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道:“二殿下与这落月族关系匪浅嘛。”
永顺帝愣住,二皇子也愣住,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保不成还会出现第三波,跪的或许会是皇上。
皇上盯着萧祁墨打量了许久,一挥长袖,“来人,通通押回京,朕亲自审。”
他说罢顺着萧镇炀来的路就要下山,离思忙又追问道:“敢问皇上,我父亲呢?”
“南方灾情严重,粮食不运了?”
他扔了这么一句,头也不回下了山。
萧镇炀走前还不忘耀武扬威一番:“十九皇叔,等着回京受罚吧,这次皇爷爷可保不了你。”
待他屁颠屁颠离去,钟离思嘟囔道:“他染指的那位妃子是谁,我要揭发他,可恶。”
萧祁墨不急不慢一句:“你这是在替我抱不平?”
“我才没有”,离思死鸭子嘴硬,盘腿坐回石板上又道,“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萧祁墨道:“你想怎么样?看我被兴师问罪?”
她连连摇头:“不不不,王爷这般神机妙算,怎么会被兴师问罪呢?”
萧祁墨抱着双手不语,定定地站着。
对比不久前的剑拔弩张,她态度转换得太快,连自己都觉得尴尬,离思嘿嘿笑道:“后面那些落月族才是你的人吧?就这样被抓回京,你不怕被问出点什么?”
“是广陵。”
“广陵,被抓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两何时还有这等交情?”
钟离思愣住,刚才他们都蒙了面她没注意看,这下彻底慌了。他还真的留在荆山做了土匪,而且长期与老十九有联系。
那厢淡定得出奇,坐在离思身旁喃喃道:“无事,中途会有人接应他,不会进京。”
离思这才舒缓了不少,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吓死人。”
周遭乌漆墨黑,她掏出火折子正想照点亮,却被萧祁墨一个掌风给劈灭了。
“山上到处都是火/药,不要点火。”
这厢一拍大脑,“大意了,差点犯大错,可这黑灯瞎火的,还饿,怎么办?”
“忍着。”
钟离思:“……喂,我误会了你,方才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也不必这般嫉恶如仇吧?”
那头一阵沉默,回道:“究竟是谁对谁嫉恶如仇?”
上辈子你杀了我啊,不对你嫉恶如仇对谁?奇怪的是怎么就恨不起来呢,钟离思这般胡思乱想着。
山风忽起,月光很暗,她扭头看去,那张轮廓……让她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心尖上跳得厉害。他在黑夜里会让人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尤其是在这样朦胧的夜色里……
“萧祁墨,戴面具的人是你吗?”,她终是问道。
“戴面具?”,他随口一问。
离思叹了口气顺着石板躺下,以手为枕盯着漆黑的夜晚,想说什么,终归是没说出口。
“我看你脚受伤了,可有大碍。”,想到这里她翻身起来,低头就要扒那头的裤腿。
“钟离思你土匪么?”,萧祁墨下意识闪躲。
“跟个大姑娘似的,躲什么躲?又不是没看过……”
话才说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那头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推倒,整个人居高临下问道:“看过哪里?”
离思:“……”
她腹诽到自己还是太嫩,这种问题怎可深究?
她挣脱那人的“牢笼”,自顾自滚到一旁,背对着他说道:“明日我要去追我爹爹,王爷有何打算?”
萧祁墨轻笑了一声,回道:“明日事明日议。”
“那我先睡了。”
其实石板上硌得慌,她根本睡不着,尤其是感觉到身后有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自己,更是难以入眠。
酝酿半响,钟离思开口道:“我饿了,但又没吃的,你满腹经纶,有什么好听的故事,讲来让我充充饥。”
身后的人好一阵静默,就在钟离思要睡着的时候,他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女子,可彼时他能力有限,保护不了所爱之人,于是他便决定去很远的地方历练。一去三年,男子终于有了一番作为,威望也名扬四海,就当他满心欢喜想去找女子时,边关战事吃紧,他没能如愿以偿。幸而那女子先去找了他,男子听说后欣喜若狂,策马前去。
硕大的草原上,二人隔了有些距离,男子在小山丘后默默地注视着她,三年未见,她长大了,变得亭亭玉立,一双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灵动而又曼妙。男子正欲现身,却看见远处有敌军靠近,为了不殃及到女子,他不得不暴露自己往反方向跑去,将敌军引开……就这样,他错过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后来呢?”,黑夜中,钟离思再无睡意。
“后来……又过了半年,男人不停地打仗,没有一天停息过。一日,听说女子又来找他,他忘记了摔断肋骨的疼痛,纵马去寻她。哪知对方竟被敌军抓了去,而且还被用来当人质,威胁男人退兵。
男人急得浑身颤抖,千万次想率百万雄师灭了敌国,但他不能,因为越是让人知道他在乎那位女子,她的处境就越是艰难。
叱咤疆场多年,那是他做过的最煎熬的一个决定,他让人送去三个字,问:她是谁?敌方果真信了二人没有关系,因此而放松警惕,男人趁机挥兵十万,一举灭了对方四十万军队。
女子得救了,但她差点死在战场上,男人更不敢去与她相认,因为他的宿敌太多,知道他有软肋的人会一直利用这个软肋。他不怕别人的报复,他只怕她受到伤害,于是那次,他们……还是错过了。”
越往后面听,钟离思的头就像被斧头砍中似的,疼得快要死过去。
她强忍着痛颤抖着嘴唇强装镇定道:“后来呢?”
萧祁墨:“又是半年,机缘巧合下,女子去到男人所在的地方……可是,他已经没有立场再见她了,因为他的家人为他指了门婚事,不管他愿意于否,那门婚事他推不掉。
那夜在灯火辉煌的长街头,他又看见了她,二八年岁,俏皮可爱。那时她正在翻男人家的围墙,围墙很高,她废了好大劲才翻上去。
她被当做刺客抓了起来,他正要去阻止,却在此时接到一封秘信……自那起,女子家遭变故,家道中落,满门抄斩,她也因此流落在外……”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萧祁墨。”
“男人犯了大错,害她全家被斩,让她流落在外,他没护好她,更无颜面对她……所以只好变了模样……”
钟离思泪水直流,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心有不甘,胸口像是被大山压着,沉到喘不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