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起初还愣愣地瞧着白月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给凌儿抹泪的手连连摇晃。
“这可不是我给大郎的,我最后一次给大郎钱那是月前的事了,只给了他二十五个子去买米!”
打了鸡血似的白月离差点呛着!
她这实诚的好婆婆哟!这话一出,一家子怕是都会认定她这些钱全是过去这位娘从家里暗渡陈仓捯饬给莫大郎的……
果然,桌子边上除了钱氏和莫大郎一家三口,所有人都黑了脸!
白月离还在垂死挣扎:“这真是我们赚的,不是我娘给的,过去我那么败家,怎么可能把钱攒到现在?再者说了,就算我攒到现在,又为什么要拿出来给你们瞧?”
蓝氏气恨地开口:“谁知道你这大小姐是怎么想的!”
莫老汉强捺火气,伸手指住莫大郎:“你们一家早分出去了,家里的事少来掺和,别在我眼前碍眼,都给我滚!”
莫大郎被骂得蔫头耸脑,手撑地站了起来,在破旧的长袍上蹭蹭灰,上前将白月离的手牵住,另一手抱过母亲怀里的凌儿。
他本来想把桌面上的钱划拉回来,可一看那些钱都和他娘倒出来的铜子混一起了,只有两钱碎银比较好捡,至于铜子,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他们的?
这货正发愁他家娘子辛辛苦苦挣的钱怎么才能厚起脸皮一分不少给数回来,外头院大门“哗啦”一开,两个中年男子扶了个老太太颤巍巍闯了进来。
老太太连走边张着手哭喊:“老大啊,莫老大,快救救你二弟、三弟,和咱们一大家子吧!”
来的应该是莫家的老太太,莫老太爷之妻。
果然,听到哭声莫老汉立马从桌边站了起来,迎到门前,把屋门大开,帮忙搀扶着老太太进了堂屋,并且把她让到桌子上首。
“娘啊,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叫二弟、三弟来知会一声便是,儿子过去瞧您和爹。”
莫老太太先是看了一眼桌面上未及收拾的铜钱和两小块碎银,混浊的眼中光芒一闪,紧接着大概是闻到了鱼香,抽了抽鼻子,又凑近那盆苦笋炖鱼看了一阵,这才喘着哭腔开口。
“老大啊,莫说那客套话,娘晓得你不欢迎我来,今儿也是实在被逼得没有活路了,才不得不来求你!
你不是我亲生,心里对我这个娘没那么在乎,可怎么说你们家这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不像你二弟,三弟,家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吃不起这鱼!
老大啊,娘也不求你旁的,眼瞅朝廷就要来纳粮,征壮丁,你可不能只顾着自个儿活命,不管你兄弟们死活啊!”
莫老汉听得是一脸的窘迫。
“娘,您可莫要这般胡思乱想,儿子自小是您拉扯大的,哪能不把您放在心上?可是娘,您也晓得,咱们家四个兄弟,就属我家的地最少最贫,儿子也正愁这纳粮和征兵的事呢……”
第020章 极品老太太
莫老太太捶胸摇头:“老大啊,你莫要嘴里说得好听,娘这么些年也没见你怎么孝顺过我和你爹,都是自顾自过自己的小日子,寻常倒也罢了,我和你爹不敢指望你来孝敬,全靠着你那仨兄弟奉养,可眼下家里实在是要出人命了!
你也莫跟我哭穷诉苦,身为长子,本来就该你的责任大,你可不能看着你几个兄弟被人逼到死路都不管啊!要是没了他们,你就是要我和你爹的老命啊!”
这老太太上来就拿孝心说话,目的却是显而易见,就是想让莫老汉一家为征兵纳粮之事多担多扛!
全家人都听出了老太太的话意,可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怎么反驳?虽明知她这是无理的要求,可为人子孙,又哪能不顾孝道和长辈顶嘴?
莫老汉憋了半天,黑脸膛都憋得发红,抬眼看了看老太太身边垂头丧气的两个兄弟,末了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老二、老三,你们陪娘一起过来,可是在家中商议好了对策?”
莫老二是个实诚的,平日里也就是他和老爷子老太太同吃同住,极尽孝敬地侍奉着。
可也同样,他虽孝顺有加,却不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儿子,莫老太太严氏,最喜欢的是双生子莫老三和莫老四。
老二点了点头,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垂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开口解释。
“大哥,我和三弟、四弟三家统共七个成年男子,按律要出两名兵役。
你也知道,老四身体弱,种不得田,更不能从军,他家七郎刚考上童生,往后是要考秀才的,断不能也像大郎一样半途而废。
老三家六郎刚成亲,总不能让新媳妇空守,再者咱们三家那十几亩田也是要人侍弄的。
我家五郎年前摔断了腿现在还跛着,我这里爹和娘都离不开,四郎本是可以去的,可他媳妇一听说叫他去就撞了墙,人到现在还没醒,他家两个娃都还小,他走了家里怎么活?
我……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才和娘一道过来,想同你们一家子商议一下……”
他每点一个人名,莫老汉的心就往下沉一截,直到莫老二把那边三家所有成年男丁的名字数了一遍,不仅莫老汉的心沉到了谷底,整个一屋子人的心都跟着沉到了谷底。
白月离也听明白了,敢情那娘仨过来,是想把他们两个壮丁的名额全给推到老大这一房来,也就是说,如果真按他们想的来,莫老汉这一房连他自己和三个儿子,全得去从军!
太过份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你们……”
她话才出口,莫大郎就捂上了她的嘴。
白月离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转眸看向她家男人,莫大郎无声地向她摇了摇头。
白月离也明白眼下不是逞口舌的时候,可是看公公那表情,真怕他是那种愚孝之人,头脑一热再一声不吭地答应下来。
一屋子人都盯着莫老汉,钱氏在他身边旁人看不见的位置使劲儿掐他,暗暗警告他不能糊涂!
这可不是旁的小事,谦让一下兄弟,孝敬一下老子本无甚大碍,可这是一家人的命啊!
莫老汉也是万分为难,直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沉声开口。
“娘,我晓得家里兄弟都不易,孩子们也都各有各的难处。
可我们家也是一样,不比他们容易,不说旁的,二郎媳妇就快生了,他是决计不能去的,三郎就更不能,他的婚事已经说好了,下个月要是不能成亲,那不光是咱们一家人的事,人家女娃的名声也不能不顾!
何况我们家小桑这次去她外祖家,就是想和喜鹊她哥相看一下,若是喜鹊和染乔的事毁了,小桑和周家的亲事怕也成不了,她们女孩子家的,亲事关系着一辈子名声,绝对得慎重!
至于我和大郎,我们爷儿俩本就得出兵役,咱们家统共就这几个人,就算想帮家里怕也帮衬不上。”
他这话一说完,老太太顿时就嚎啕起来。
“唉哟老天呐!老大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对你兄弟见死不救啊!我不是你亲娘,你不管我死活也就罢了,这是要逼着老二和老三去死啊,他们若是走了,你就是间接要你爹的老命啊!
老大,我说莫老大啊,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呐……”
这老太太捶胸顿足就是一顿闹腾,莫老二和莫老三生怕她哭背过去,忙不迭地在那给她顺气。
老太太边抽气擦眼,边从指缝里看着默默蹲到地上的莫老汉,见他闷葫芦似的打定了主意不吭声,气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行诶!莫老大,你可莫要给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子,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搁下了,兵役你们家若想不出也成,那就帮你兄弟们凑银子吧,两个名额,统共十两,咱们不难为你们家,也不叫你们全出,你们出八两便成!桌上这些我就先拿走了,余下的赶紧凑足,半月后我再来拿!”
她话没说完就开始把桌上的钱往怀里划拉,褐色大襟衣角一扯,在莫老汉一家人紧握拳头的注视下,几把将那些铜板和碎银全划拉进了布兜里。
白月离瞧着那老太太厚颜无耻的行径,简直气得头顶要生出烟来,桌上可还有她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呢!给了公婆也算是她对往日不懂事的一点弥补,便宜这刁老太太算是什么事?
再瞅瞅左右,莫家三个兄弟个个面色铁青,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可却碍于自家老子没吱声,他们也不敢把钱给抢回来。
莫老汉可算自地上站了起来:“娘啊!我们家统共就这么些银钱,这可是要给家里抵粮赋的呀!您若是给拿去,那我们家又得多出一个兵役啊!”
老太太迎着他血红的视线,丝毫不为所动地瞪着双吊梢老眼看回去,耸拉着嘴角一嘴刻薄!
“你不也不顾你兄弟们的死活吗?娘没办法,若想不出兵役,那你们就想法子凑钱!
你们一房不还有个千金小姐的儿媳妇吗?实在不成,就去求求你那高门大户的亲家,莫说一二十两银子,他们白家家大势大,拔根汗毛也比咱们腰粗!
放着这么便宜的门路你不去走,还跟老娘哭穷装相,你怎么就这么黑的心肝,忍心看着咱们一大家子让人活活逼死?真是个不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