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理莫大郎的甜言蜜语，直接问他：“等下你要和爹去县城，打算怎么去？”
男人抬眼瞧着她利落的动作，满眼黏稠的目光像是胶一样粘在小娘子身上，舍不得移开视线。
“今日没集，大约不会有牛车搭，我和爹先走去镇上，瞧瞧有无去县里的车马肯搭我们一程，若是没有，便走着去。”
白月离想就是这样，点了点头。“路上太远了，得有大半日行程，等下饭好我给你捏几个团子带着吃。”
莫大郎伸手执过她小手，眼中全是幸福和感激：“娘子真好！”
白月离嗔他一眼。“莫要搁这碍事，先去洗漱，把你那头发好生梳梳，免得叫我家里人瞧着你一身的邋遢。”
男人闻言一阵汗颜地摸了摸自己凌乱的长发。
“娘子，你说岳丈会否觉得我太过不济，该不会后悔将你许配与我罢？娘子，为夫往后定会努力……”
这人又来了，白月离索性直接沉下脸来：“少在这里啰啰嗦嗦说些没用的，赶紧去把自己拾捯利索些比什么都强，还有你这衣衫，有没有旁的换一身，这件太脏了。”
莫大郎身上青衫衣角下摆好些泥污点子，他一个大男人平日忙里忙外光顾侍候媳妇了，又笨得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累得要死不说，也没多少闲暇打理自己，再者又怕粗布衫不抗他搓，洗多了会破，所以一件长衫硬是穿了半月有余，怎会不脏？
白月离只是随口一句，这货闻言慌忙提着衣角看了看，脸上一阵窘迫：“为夫就这么一件穿得出去的衣裳了，这可如何是好？为夫还是头次去见岳父大人，这可着实是失礼……”
白月离：“……”就算莫大郎不失礼数，恐怕一样会被她那位爹瞧不起！
“罢了，就这样吧。”
她不再计较这些，莫大郎却仍觉自己给他家小娘子丢了颜面，心里颇不是滋味地瞧着她：“要么我去借一身吧，第一次见岳父大人，总不好叫他过于失望。”
白月离苦笑：“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咱们本来就是这样，没必要为了什么颜面弄些虚的。”
莫大郎沉默着垂下了修长的眼睫，又往灶下添了些柴才起身。
“那为夫先去洗漱，辛苦娘子了。”
白月离没搭理他的客气，转身去琢磨往饭团里加些什么才能好吃？
家里除了野菜也没旁的东西，只好择洗了一把，将蒸好的饭取出来之后把野菜焯了遍水，细细切了又拌上些盐沫，这才和在饭里捏了几个饭团子。
给她男人带的干粮弄好了，又捞了小半盆笋片出来，焯熟、过水，凉拌了佐饭。
另一头莫大郎在院中洗漱，越看自己衣摆上的泥点子越是感觉难以见人。
第一次去求见岳父，虽说是去借钱，本就不甚光彩，可总不能衣冠不整，过于失礼，给娘子丢人！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借一件衣裳，只要没补丁，够干净就成。
他首先想到了自家两个兄弟，再一想那俩小子日日在田间劳作，莫说衣裳干不干净，他们基本上为着做活方便就没穿过长衫！
去见岳父哪能穿短打？不成不成，太失体统！
继而便想到了莫家除了他之外唯一的读书人，莫七郎，虽说七郎年方十六，刚刚成年，比他矮不少，但却相当壮实，他的衣裳自己当是勉强穿得，于是便打定了主意，去问七郎借件外衫。
岂料他才一出家门便遇到了叶氏。
叶氏瞧他走的匆忙，好奇地开口相询：“莫大兄弟，走这么急是要去做甚？”
莫大郎张口便回了一声：“吕嫂子，我去问我兄弟借件衣裳，好去见我岳丈。”
叶氏怔了一下，马上笑着拦住了他：“大兄弟要借衣裳啊，这还不好说吗，咱们家你吕大哥的衣裳都还在呢，我给你找一件便是，不用再跑村北头那么远了。”
莫大郎忙不迭地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不怕远！”
叶氏顿时面色一变，红了眼圈子，语声也开始哽咽。
“瞧我，忘了你吕大哥已经走了，想是兄弟你嫌弃……罢了，都是我多事，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些……”
她一嘴的自责，抽着鼻子抬手抹眼睛，那副悲伤的模样就像谁欺负了她一般，叫莫大郎万分尴尬！
第023章 私相授受
“吕嫂子，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瞅你莫要哭啊！唉！算我不会说话，我不是嫌弃吕大哥的衣裳，嫂子你莫怪……”
叶氏立马破涕为笑：“那你等着，只要莫兄弟你不嫌弃，我这就去找身新的出来给你！”
莫大郎瞧着她热情至极地转身跑回院去，无奈得干瞪眼睛，却也只好站在外头等着。
叶氏当真给他找了件新长衫，还有一双厚底布鞋，瞧样子都像是从未下过水，莫大郎心情复杂极了，真不想借她家衣裳，又不好意思硬推回去。
“这……这还都新着呢，可怎么使得？”
叶氏敞快地把衣裳和鞋子塞他怀里：“只要兄弟不嫌弃，有什么使不得？左右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你能穿也省着白瞎了不是？”
莫大郎无言以对，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那我就穿两日，待我回来一定仔仔细细打理干净了还给嫂子。”
叶氏笑笑，推了他一把：“都依你，快去换上吧，莫要耽误了出门。”
莫大郎也不想再和她啰嗦，应了一声便朝家走去，进屋换了衣裳马上跑到灶房，让白月离相看。
“娘子，为夫这样如何？”
白月离诧异地看着他身上那件全新的红褐色细布长衫，还有脚上干干净净的黑布白底布鞋。
“不说没衣裳换了吗？这是哪来的？怎么像新的，不是你的吧？”
衣衫穿在男人瘦削修长的身子上竟然出奇的合适，把他整个人都衬得精神十足，而且料子比他寻常穿的粗布青衫要好上许多，只是让人感觉怪怪的，他从哪弄来的这么身新衣裳？
莫大郎直言：“是吕嫂子借给我的，吕大哥的衣裳。”
白月离：“……”死人的衣裳他也敢穿？还是从叶氏那个不安好心的女人手上借的！
“脱了！马上给我还回去！”
她表情一沉，莫大郎顿时收了脸上的笑意，尴尬地张着双臂，眼底却有些迟疑。
“娘子，我晓得借人家衣裳去糊弄岳父不好，为夫只是不想岳父大人瞧着我这般寒酸，心里会看轻了你……”
白月离清楚得很，别说是她那位富甲一方的老子会看不起莫染枫，即便是重生前的自己，也是百般瞧不上莫家的穷酸，瞧不起莫染枫的无能，感觉他给自己丢尽了颜面！
可现在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那种肤浅的想法也早就抛之脑后，莫大郎并非真的无能，人各有所长，前世是她断了这人的前途，才害他一贫如洗，穷困潦倒如斯，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不会有出息！
眼下穷不怕，来日方长，但这人不能养出自欺欺人的毛病，哪怕会受旁人轻视，但自己的气节不能丢，那才是一个人真正可以挺直腰板做人的前提！
更何况这衣裳还是吕寡妇借给他的，全新的衣裳，那么合他的身儿，是不是吕村保留下的都让人怀疑？
叶氏这女人表面贤良，实则淫得很！连朱二那种男人她都下得去口，莫大郎这般长相，难保不被她惦记！这衣裳若是她预先给这人做好的，那目的可就有意思了！
白月离想到此愈加心里犯忌讳，杏眼一瞪，怒声开口。
“少废话，若是不想我看不起你，那就马上脱了还给叶氏！莫染枫，我警告你，再敢背着我和些不清不楚的女人私相授受，莫怪我真的与你和离！”
小娘子这般杀气腾腾、义正辞严地开了口，莫大郎吓死了，手忙脚乱地把身上长衫扒了下去，一边撇清一边保证。
“绝无私相授受之事！娘子千万莫要生气，为夫全听娘子的，往后再也不问旁人借衣裳了，这便去还！”
看着他急惶惶跑回屋去换自己的旧衣，白月离抬手按了按眉心儿。
但愿这人别叫她失望，否则即便是前世欠了他的，她也绝对不容许自己的男人和叶氏那种女人瞎勾搭！
莫大郎很快把那身衣裳连同鞋子一起换下，抽打干净了，抱着跑出院门，冲着隔壁院子的大门高声呼喊：“吕嫂子，吕嫂子在家不？”
叶氏迈着小碎步紧跑出来应门：“来了，来了，莫大兄弟，何事这般急？”
一打开门瞧见莫大郎手中抱着的衣裳和鞋子，女人脸上笑容一僵：“这是？”
莫大郎毫不迟疑地把衣裳和鞋子朝她面前递过去。
“吕嫂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我行事急切，未问过我家娘子意见，衣裳借回去她很是生气，说岳丈大人不会计较这些，倒是我过分拘于小节了。所以这衣裳还请嫂子收好，大郎在此谢过吕嫂子的好意！”
不料叶氏却将那衣裳伸手向外推去：“谢什么谢？白妹子也太客气了，这衣裳搁在我这里左右也是无人穿，倒是浪费得紧，不若就送给你吧，你只管穿着，不必再还回来。”
莫大郎闻言立马摇头：“万万使不得，我方才借走衣裳已是失礼，如何能将吕大哥的衣物据为己有？那是对逝者不敬，绝计使不得！吕嫂子，还请你莫要为难与我，快将衣裳收回去吧，大郎再次多谢嫂子的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