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娇反派的正确姿势[穿书] 完结+番外 (躺春茶)
薛琼楼捏着壶颈,仰头灌了一大口,好似将那枚月亮也灌了下去,一丛灼热的火,一路从喉咙烧到肺腑。
他拿袖口擦去唇边酒渍,微微仰起头看着夜幕,执壶的手一歪,玉珀琼浆悉数浇在鲜血淋漓的伤口,芬芳醇厚的酒香,霎时间掩盖了血腥气。琥珀色的酒液,同样也冲淡了地上那条涓涓血流。
火烧火燎的痛让他无比清醒。
夜风熏人,酒香满衣。
—
衣襟里有东西在拱来拱去,白梨是被吵醒的。
那条胖胖的金鳞鱼在拿鱼尾巴拍她的脸。
白梨揉着惺忪的睡眼,轻手轻脚地脱下身上外袍,满手将它抓住,找了块空旷的静地,紧紧捏住鱼嘴,谨防它再吐出什么东西。
“你再吵我睡觉,我就把你脑袋做成剁椒鱼头。”她一只手比划着,在胖鱼身上找下刀的地方,“鱼肚做成炖萝卜汤,鱼尾红烧,再撒点葱蒜……”
白梨自己把自己说饿了。
胖鱼抖若筛糠,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地挣脱她的手,游到身后将她使劲往一个方向推去。朦胧夜色勾勒出五道或坐或躺的人影,参天巨树亭亭如盖,冷月如霜,月的皎洁和霜的清冷,全都归于一处。
“想找你主人啊?”白梨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可以啊,你走就是,我又不拦你。”
胖鱼叼住她衣领往那个方向拖。
这点杯水车薪的力道,怎么能拖得动一个活生生的人。白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拎着鱼尾巴将它倒立过来,“别打扰我睡觉了好不好啊?就这么点路,你自己不会走啊?”
金鳞猛一摆尾,一个鲤鱼打挺高高跃向半空。
白梨耳边终于回归清净,回到原地坐下,靠着树干闭上眼睛。没睡多久,便感觉有东西在啄自己的脸颊,她伸手拂开,不满地嘟哝:“别吵了,你快回去吧。”
鱼尾巴得寸进尺地扫了上来。
“还来!你这条臭鱼……你等着,我找个锅来把你炖了,炖完了给你主人喝……”
话语一顿,白梨仰头愣住。
月华如水,金鳞在月光中游弋,拖曳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泡泡,在半空组成三个游龙走凤的字。
不、生、气。
白梨:“……”
一条鱼哪学来的这么多?!
第27章 鹤烟福地(七)
一步两步三步。
从这棵树到另一棵树, 要走整整三步。
胖鱼游在前头,时不时转头哀怨地瞪着她,好似在说:能不能走快一点啊?
白梨视若无睹, 闲庭信步似的, 踩着脚下星星点点的枯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短短一段路程,愣是给她走出了千山万水的错觉。
人未靠近,酒香先近,一条闪烁着琥珀色泽的玉带从脚边流过,溢出满树斑驳的月影。
白梨被熏得眼眶一热。
酒气的源头来自于腰间触目惊心的伤口, 只草草处理了一下, 泛滥的血水混着酒水, 将衣袍浸染得通红, 血气与酒气交杂, 像经年累月的铁锈酒瓶中,装着历久弥香的桂酒椒浆, 泛着糜烂的醇香。
听过借酒消愁,没听过借酒消毒啊。
还有,这样不痛的吗?
“你来做什么?”半躺在树下的少年并未睁眼,像一抹平静的月光。
居然没有睡着。
白梨半蹲下来,拎起鱼尾巴,“我把这家伙还给你。”
他眼睫一动, 黑眸中映出万仞霜雪,语气古井无波:“输掉的东西, 我是不会再要回来的。”
“那我把它炖了?”白梨从善如流,目光移到他腰间那个血淋淋的大豁口,手中胖鱼扑腾不止, 惊恐的鱼目瞪得铜铃大,“炖汤给你补补身子。”
“……”
薛琼楼闭了闭眼,坐直些许,手腕轻转,一枚光洁的白玉牌悬浮在他手心,白梨手中的金鳞化作一道金光,乳燕投林般扑了进去。
下一瞬,他抬手一扬,白玉牌砸到地上,以边角为支点,倾斜着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往后仰倒,莹润的玉面斜射出一抹炫目的光亮。
“喂,你怎么扔了!”白梨仿佛能听到那条忠心耿耿的鱼在哭泣。
“我说了,输掉的东西,我是不会再要回来的。” 薛琼楼闭目养神,又一句话堵回她:“它现在出不来了,你没法炖汤。”
这家伙病得不轻啊,摊上这么个主人,鱼我同情你!
他这个人有个病态的癖好,喜欢那种将所有事情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喜欢看着别人因他的谋算或哭或笑、或悲或喜,却又不知这天灾人祸从何而来,只能在绝望与后悔的深渊中挣扎。
又有谁会去怀疑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没有。
但是这回他却无功而返,不是他安排得不够缜密,只是因为遇到了穿书者白梨,预知剧情就是她的金手指,书里所有浮在水面上的布局,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要不然的话,早在被推进左边脚印的那一刹那,她早就出局了。
这是第三回 ,同时也是最后一回。
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太困,没忍住抱着手机睡了过去,后面就得走着钢丝过剧情。
白梨擦去玉牌上沾到的泥尘抛给他:“还给你。”白切黑身上的东西不能要,否则什么时候被下套都不知道。
玉牌砸在衣襟上,他眸光暗沉沉的像北境寒风呼啸的冰原。
他一贯以远超于这个年纪同龄人的城府,将一切喜怒哀乐埋藏得严严实实,用温文尔雅的笑筑起层层垒叠的铜墙铁壁。
现下一丝笑意都没有,连装也懒得装。
薛琼楼将衣襟上没人要的玉牌握在手里,藏进雪白的袖子。
深秋夜晚寒意袭人,她蹲在地上抱紧手臂,轻薄罗衣下突起两片蝴蝶骨的优美轮廓,纤细而不纤瘦,秾纤合度。
像个象牙塔里天真无暇的少女,从未在泥尘里打过滚。
他眼底泛起淡淡的讥笑:“你还真是鞠躬尽瘁,为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吗?”
“当然了,他们之前救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拖长语调:“你也救过我,不过我和你已经两清了。”
薛琼楼垂下眼睫,破天荒地没有接话,好半晌才道:“那你留下来……也是为了他们?”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怎样?”
满树月影忽然晃动起来,像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落了满身。
白梨直视着他的眼眸,也许是重伤在身的缘故,他眼底凝墨般的黑比平日淡了一些,像一块淋了新雨的黑曜石。
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各自的倒影,各自又毫不退让。
一枚树叶打着旋儿从中间飘落,切断了这片焦灼的凝滞,视线出现片刻的空缺。
她眼睛实在瞪不动了,要命啊,哪个混蛋说对视十秒会产生浓烈的情愫,那人一定没考虑到什么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树叶飘下的短短一瞬,他不知何时低垂了眼眸,长睫横斜,如一纸纤薄的剪影。
诶,居然是他先移开目光了?
白梨感到十分新奇。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她压低声音:“其实是因为我喜——”
“白道友,”那片冷热交替的颤栗将要爬上耳廓之际,薛琼楼不留情面地打断:“同样的借口,说两遍就毫无意义了。”
“你不信就算了。”她不生气也不纠缠,嫣然一笑,周身的月光都明亮一瞬,“你就当我是一道影子。”
“影子?”这种说法是第一回 耳闻,薛琼楼蹙起眉喃喃重复一遍。
“如影随形。”
向阳花木,才有影子。
人如花木,向阳而生。
她说自己是一道默默无闻的影子,但其实,她应该是一面明亮的镜子。
乍一眼看过去,似乎一览无余,所有细枝末节,藏污纳垢之处,都被暴露得十分彻底。
看久了才发现,所看到的不过是镜中的自己而已。丑陋也好,美好也罢。
“你别睡,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递过来一粒药丸,也许是舌尖甜而不腻的味道挥之不去,薛琼楼并没有拒绝,等含在嘴里才发现——
苦到极致。
那是一种一触即化的苦,迅速地占据了整个口腔,浑身都为之一震,仿佛被放进苦涩的胆水中泡了整整几天几夜。
不用想也知道,那粒药丸的颜色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被呛了一口,向来挂着温存浅笑的脸上,这会明明白白地写着有苦不能言的错愕。
“谁告诉你这是甜的?”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因要留意着不吵到其他人,笑意像甜水一样,从眼角眉梢溢出来:“我说了以后不会再加蜂蜜,所以以后给你的药都是苦的。”
咳嗽的时候牵扯到腰间的伤口,他默不作声地将喉间翻涌上来的腥血压下去。
“还有你的消毒方式错误。”白梨指着他腰间浸泡着酒液的伤口:“酿酒也很麻烦的啊,你别浪费酒。”
薛琼楼没有回答。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完成一天的“功课”后,浑身血痕累累,血腥味太重,便想办法拿兰麝香来遮掩。现在也是如此,没有兰麝,那就拿酒,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