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李元柏在心中暗骂,搜刮起民脂民膏倒是有一手,关键时候就会龟缩在壳里,就是因为有这种人存在,朝廷就算降减税负百姓也过不上好日子。
阿竹一路都在观察他,发现此人一路都在旁敲侧击询问当地赋税劳役之策,并不像情报中所说的闲散不掺政事。
想来七杀楼的暗探也并非无所不能,不然那人也不会把事拖至今日。
这时,李元柏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主子,王大夫托人说,说来了个神医,带着药方过来的,这,这瘟疫有救啦!”
“此话当真?”李元柏捏着他的肩膀,那小厮主动忽视他家主子的失态,用力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天佑我东晋!”他去过那连帐,里边的惨象就算是常年浸淫在尔虞我诈中的他也不忍再看第二遍,“快带我去见见他!”
阿竹对“神医”二字特别敏感,因为他的阿妩也是神医,她的医术肯定比这个“神医”更好!
当然,他也只能自己在心中默道。
大黄一路嗅着味道,终于,它在一条小巷口猛地抬起狗头,见着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它欢快地吐出舌头“汪”了两声,正当它准备奔过去时,一双手从暗处捂住了它的嘴,并把它拖进了小巷。
阿竹耳朵一动,倏然转身,但是身后空荡得连个影子也没有……
周清妩气喘如牛地紧紧捂着大黄的狗嘴。
她瞧着这两颗绿豆大小的无辜狗眼,无辜,它竟还敢无辜得出来!
“你是狗吗?你是一块肉啊!”她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道。
“既然找到了就快走吧,要教育还是回去再教育吧,这里冷冷清清怪吓人的。”蓝桉玉对这种阴暗的小巷有阴影,不禁打了个哆嗦。
“和他一样不知给我省心!”周清妩抱怨,给了它个脑瓜崩后就拖着走了。
阿竹脚步一顿,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在李元柏和小厮诧异的目光下,他急切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寻找起来……
第32章
留宿的客栈就在医馆的不远处, 整条街的店铺都是破败的景象,像是被抢掠过一般,就独独这处客栈开着, 也是颇为神奇。
她抱着狗子上了二楼客房,她全身臭烘烘的, 大黄身上也沾满了结块的泥巴,她下楼讨要热水, 那掌柜脸上裹着纱布,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柴, 没火, 自己去后院的井里打水。”
她极快地瞥了眼掌柜的手掌,嘴上应了一声,手却捏紧了狗绳。
关节粗大, 掌心老茧, 位置特殊, 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
她想起二楼其余的几间房,除了他们这一行人,确实还有其他人入住的痕迹。
在瘟疫横行时还敢敞开大门,若不是自信自己的底子过硬, 除了江湖人士, 另一种就是朝廷的人了。
而后者就比较微妙了。
他们刚救了一个朝廷的赈灾钦差, 就遇见这间支棱起的独立客栈,想必是已经趟进这趟浑水中了。
她撇撇嘴,转身,哀叹地闻着这身发臭的衣裳,老老实实地去打水了。
晚间, 蓝桉玉偷偷摸摸从袖子里摸出个馒头塞给她,给她使了个勾人的眼神,“哥哥疼你!”然后骚包地转身,扭着腰回房了。
她捏着馒头,“谢谢”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她强行咽下去了。
抖了抖胳膊,她“砰”地关上了房门。
大黄一小口,她一大口,很快一个馒头就没了影子,她摸着半饱的肚子倒在床榻上,无比地怀念不虞山上的时光。
吃喝不愁,心上人在伴,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回到过去的这种日子呢?
半夜,对面的门阖上,大黄动了动耳朵,周清妩则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主子,已对接暗桩,粮仓位置已打探清楚。”
李元柏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手指,听后勾唇一笑——“好。”
明日就去探探虚实,他倒要看看这太守还守不守得住这肥水了!
“还有主子,那位程侠士,看着功夫……似乎不简单。”小厮犹豫道。
李元柏表情一松,浸淫宫中数十载,他什么人没看过,这位姓程的小兄弟眼神透亮,一看就不是用心险恶之人,这点他还是有数的。
“无事,不用盯着他了。”
翌日。
周清妩带着大黄和睡眼惺忪的蓝桉玉,远远就瞧见了候在医馆前的莲心。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她一脸得意。
我为什么来,你心里没点数吗?
周清妩不知道是她有问题还是这个人有问题,她实在没搞懂她一天天的到底在得意什么。
“你怎么还带着人啊?”她不满地瞧着哈欠连天的蓝桉玉和龇牙咧嘴的大狗。
“不能带?哦,那我们回去了。”周清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见她真往回走,莲心急了,一把拉住她,“带,可以带。”
周清妩挑眉。
“哎,你怎么还穿着这身破衣裳啊?”一路上,莲心十分在意她这身打扮,“今日要去见太守,你这乡下来的女子怎那么不讲究!”
“我那儿还有些衣服,要不我先借给你穿穿。”
“不过穿完你要给我洗干净啊!”
“还有,穿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如若被我发现哪掉了根线,你可是要赔的!不过你赔得起吗?”
这自说自话的程度,不说周清妩,连向来脸皮颇厚的蓝桉玉都震惊了。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头。
而另一边,李元柏用过早膳,也带着阿竹去了太守府。
路上,他们恰巧遇上了昨日施粥的那位员外小姐。
“奴家柳莹玉,公子唤奴家莹玉便可。”这小姐性子颇为大方,倒让李元柏身后的小厮略微侧目。
性格有些像那位主。
阿竹从昨日起就有些心神恍惚,听见她说自己姓“柳”时,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听说他们是外地来的粮商,有意向联络当地太守低价抛售粮食,可又苦于无门后,柳莹玉颇为热情地介绍自己的父亲与安太守私交甚好,她有些门路。
这下是一拍即合,几人欢欢喜喜地向太守府出发了。
*
敲开太守府,待看见前厅那个坐在主位上肥头大耳的猪脑袋后,周清妩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脚定在原地,而那头猪却眼睛一亮,直直朝她走来,然后……越过了她,迫不及待地抓起了她旁边那人的手。
“莲心啊,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可是考虑好做小爷的十八啦?”他摸着光滑细嫩的小手,眼神流连于她的脸上,恨不得把这烦人眼的纱布扯下。
但也怕唐突了佳人,不敢放肆。他可是听了门房来报,立马抛下十七就急匆匆赶来了。
莲心嫌恶地抽回手,假笑道:“安公子太会说笑了!”
周清妩震惊于世界如此之小,这死肥猪不就是当初在虞山镇调戏她却被阿竹折断了手的倒霉玩意儿吗?
冤家路窄。
她极力保持镇定,没事,带着纱布,他应该认不出来。
而大黄和蓝桉玉根本不知道她波涛起伏的情绪,他们这一块儿仿佛自动划分出一块小天地,皆死死地锁住了桌上那几盘糕点,两眼发直地盯着流口水。
这闹饥荒的世道,吃穿用度还能如此,真不愧是“太守府”。
太能守了!
“这次是专程来拜访你爹的,就是这位姑娘。”莲心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胖子的视线果真被吸引过来,周清妩感受着肩膀上温热的手掌与旁边粘腻打量的视线,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晓莲勾起嘴角,手如游蛇般飞快地伸到她背后,蓦地用力一扯——
纱布落地。
周清妩想躲都来不及了,只能迅速捂住自己的半张脸。
莲心得意窃喜,只是事情发展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是你——”肥猪觉得眼熟,追着她瞧了半天,突然咬牙切齿道。
“不是我不是我!”周清妩背过身,捂着脸道。
“就是你!你这个小娘皮,当初害得小爷好苦,一个多月都不能风流快活,都是因为你!”他暴怒,想冲过来拉她,却被反应过来的蓝桉玉挡住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蓝桉玉挺起胸脯,顶撞着这胖子,却发现这胖子忒沉,撞不动!
他抬起下巴,用俊逸的脸庞睥睨着这头矮肥猪,右手却在背后疯狂召唤大黄。
那矮胖子上下打量了蓝桉玉一眼,突然朝周清妩嗤笑道,“我道你是什么贞洁烈妇,原是个荡妇,那么快就换了个小白脸。”
“我换不换干你屁事?”周清妩听了气极,一把推开蓝桉玉,俯视着这个比她矮一个头的肥猪。
小白脸小白脸,阿竹是小白脸吗!
长没长眼睛!
“嘿,你这小娘皮,还来劲儿啊,知不知道小爷我的厉害……”
“别这么剑拔弩张嘛,大家都心平气和一点,我们不是来求人家来的吗?”莲心笑嘻嘻地插话,在“求人家”几个字上咬重音。
“你别说话!”这人摆明了就是嫌事情还不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