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少爷好享受,喜玩乐,在太傅府中,有他爹看着,不能尽兴,特置了座私宅,每日同些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每每摆宴必要招些美人侍候,他是个不拘的,不论是歌姬舞姬还是妓子戏子,或是美艳妇人、有颜色的少女,只要看上了,便掳人进这私宅。
他也有分寸,知道先查下美人的背景,高门小姐心再痒痒也不动手,至于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想着给几个钱便打发了。若是丫鬟之类的,自觉主人家不至于为个奴婢与他计较,回头送些礼便得了,是以今日掳了两人来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那两丫鬟脾气忒硬了些,那个小些的竟还敢动手,张进之狠狠抽了几鞭子,还要再打,身边百花阁的姑娘贴上来,娇声道,“少爷何必和她们作气儿,她们不知趣,我知趣儿啊!”娇哄几句,将人拉走。
郗瑶带人闯进去的时候,一干少爷正在院中饮酒,歌伎舞伎乐伎一应俱全,张进之靠在上首,一美人以口含了枚果子喂他,他也不在乎青天白日、众人眼前,手已伸到美人衣裙里。
张进之从美人身上起来,皱了眉头,“什么人?敢闯本少爷的宅子!”
郗瑶懒得理他,看看左右屋舍,挥手道,“一间一间给我搜!”
“大胆!外面的人呢?都死了不成?”他推开那拢着衣裳的美人,站起身朝外头叫喊,叫了几声不见动静,只他随身小厮捂着肚子爬进来,“哎呦哎呦,少爷……”
张进之脸色难看,快走几步,欲出门,郗瑶冷冷道,“看管起来!”
周围几个半醉的少爷才发现不对,挣扎起身,“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民宅!知道这是谁吗?还敢动手……”
“一并压了!”一时少爷们一阵叫骂,美人们和歌舞伎皆停了动作,缩在原地。
这私宅原就是置来寻乐的,盛在园子大景色好,其实后头屋舍并不多,海棠与逢春被关在一间小屋里,片刻后便被带到园子来。
郗瑶一看她俩的样子,便气上心头,两人身上几处鞭痕,春日里暖和起来,衣裳并不厚,两人身上都被抽出血来,可见下手之狠,又是浑身被泼冷水,泡了不知多久,郗瑶拉了海棠的手,那上头一道鞭伤红肿起来,逢春脸上更是难看,偌大的一个巴掌印,半张脸肿得不像样儿。
“主子……”逢春委屈巴巴,连海棠都险些掉了眼泪。
两人自来郗家还不曾受过这等伤,便是逢春,当年逃难时有她哥哥护着,也不曾被打成这样。
郗瑶气急,抽出鞭子便要上前,海棠忙拉住她,只低声道,“主子……不可,这是张太傅的幼子!”
这位五少爷离京多年,还是他并那些小厮叫了几声,海棠才认出来,宫内张贵妃才给圣上诞下龙子,郡主若为她们动了手,难免受些为难。
那边被压着的张进之看她不敢动手,叫嚣道,“我可是张家五少爷,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快放开少爷我,小心少爷摘了你的脑袋!”
“摘了我的脑袋?”郗瑶不气反笑,命人拿了披风过来,给两丫头围上,慢条斯理道,“她俩的伤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又如何?不过两个贱婢,打死了事小爷也担得起!”
郗瑶手腕一抖,鞭子猛地甩过去。
张进之原就散着衣襟,胸口当下便出现一道红痕。他没想到这丫头真敢动手,立时便叫了起来,“啊啊啊你大胆!小爷要杀了你,活刮了你!”
郗瑶冷哼一声,让压着他的护卫让开,鞭子上下翻飞,直抽得他满地打滚,哀嚎不断。
边上的少爷们见惯了张五少爷作威作福无人敢惹的样子,见了这场面,只缩着身子夹着脑袋恨不能没来此处。
有人认出那挥鞭子的小姐,也不敢吱声,生怕这姑奶奶记自己一笔,连自己一块抽了。
张进之乃张夫人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幼子,自小娇生惯养,除当年伤了人命导致他爹被弹劾,被按住打了一顿,再未受过伤,别说受伤了,在老夫人跟前时,连磕破块皮,都是头等的大事,其实当年挨他爹打时,也不过动了几棍子,张老夫人及张夫人便急急拦了下来。
十几年来头一次被人抽得直打滚,不住叫着骂着,“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敢打我?信不信小爷抄了你的家,扒了你的皮,诛你三代,灭你满门!”
“……我可是贵妃的弟弟,圣上的小舅子!你个贱人,定要你好看!”
郗瑶充耳不闻,只抽到他没力气叫了才罢休,冷冷扫了眼园内,众小爷忙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生怕这姑奶奶没过瘾,挑下一个。
“今儿就这样吧,下回再犯到我手里,可就不止吃一顿鞭子了!”
郗瑶放完狠话领着人离开,海棠面有忧色,郗瑶笑笑,让她们先回去,“不必担心。”
只一转身却是揉了揉眼眶,拍散了头发,弄乱衣裳。
“主子,这是?”夏芷疑惑道。
郗瑶眯了眯眼,翻身上马,“进宫!”
第49章
东暖阁内, 建元帝倚在炕上看奏折,忽听外面小太监通报,“小郡主来了。”
那小太监神情奇怪, 建元帝只当昭宁那丫头又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谁知一传, 那丫头竟哭哭啼啼跑了进来,衣裳凌乱、发髻散乱、连鞋子也跑掉了半只。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建元帝猛地坐起。
郗瑶“呜呜”哭了两声, “阿祖!阿祖!”
建元帝凑近看了看, 见她光打雷不下雨,又倚了回去,“作得什么样儿?”
郗瑶一抹眼, 噗通跪下来,态度诚恳,“阿祖,我打人了!”
“打的谁?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跑过来?”
郗瑶嘿嘿一笑, “人家说是您小舅子,那可不就成了我舅祖, 被我给打了一顿。”
建元帝明白了, 哼一声,“你舅祖早进墓里了。”
孝慈皇后有一堂哥,不过大燕建立前便因病故去, 建元帝后来倒是给他追封国公的爵位,他故去的早, 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墓早些年便被秦王等人迁到京城照顾。
建元帝没好气道, “怎么打的?”
郗瑶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就抽了一顿, 伤大概有些难看。”
建元帝瞪她一眼,打了人,凶器还敢随身带着!他又朝梁怀玉道,“还不着人给你小主子梳洗。”
梁怀玉笑应着,郗瑶摆手,“别别别,我进来前听说张家正闹着,说不定等会儿就找您告状来了,我这一身还有用呢!”
建元帝就知道她精怪,指指她,笑骂了两声,郗瑶撒娇卖乖,赖在他身边不走,倒抢了梁怀玉的活儿。
果不其然,她正给建元帝念奏折,张家人来了。
抬进来的张五少爷,哭哭啼啼抹眼泪的张夫人,冷着脸面色不悦的张太傅,外头收到消息的贵妃还在赶过来。
梁怀玉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去通知郗大人。”
张家人一进来便分工明确,张进之只躺着不时哀嚎痛呼两声,张夫人“儿子儿子”的叫着,满脸的心疼,主力军张太傅义正言辞痛心疾首。
郗瑶在屏风后听了半天,在心里翻译了一下,这老头的意思就是虽然我知道我儿子抢人不对,但是你打人就是你跋扈张狂,更甚者,你找不着人报官便是,自己动手就是私闯民宅、滥用私刑。
建元帝坐在上首,眼中意味不明,等他说完,道,“巧了,昭宁今日也进了宫,委屈得直哭,问她是被谁欺负了,也不肯说,太傅既来告她的状,便叫她出来分说。”
郗瑶从袖子摸出一瓶药,擦了擦眼下,闭了闭眼,换了个无辜委屈的表情出去,先给建元帝行礼,又佯装不知道给太傅及张夫人行礼。
“老身可不敢受郡主的礼!”张夫人道,张太傅也神色淡淡。
郗瑶受伤地低下头,再抬头已是泪眼婆娑,泪珠如断了线的雨珠,扑簌簌往下落。
张家一行人惊讶一瞬,哪有加害人哭得比受害人还伤心的理,张太傅道,“郡主这是何意?”
郗瑶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小女心中惶恐,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打到长辈头上去了。”
张太傅并夫人不解,郗瑶解释道,“我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竟真是贵府的少爷,太傅大人德高望重,夫人也是慈眉善目,贵妃娘娘更是一向亲和,我哪里能知道光天化日就敢掳走我身边的主谋竟与您几位是一家……”
张太傅神情略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张夫人截住话头,“郡主恐怕有些误会,我儿也是受人撺掇,虽醉了酒行事有些不妥,可不过两个丫鬟,便是打了几鞭子也是因那丫头先动手,郡主既找去,将人带走便是,若有不满,老身代我儿赔礼便是,为何要将进儿打成这样?”
“我打他怎么会是因两个丫鬟,”郗瑶故作惊讶,“这位少爷口出狂言,满屋子各府少爷、不知来历的歌舞伎、姑娘们,我只当他是拿着张府的招牌护身,张府家风和顺,地位不凡,岂能容个目无王法的猖狂之徒玷污了门楣?”
张太傅皱了皱眉。
“你胡说!”躺在地上的张进之已经叫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张家人?分明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