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幺儿?爹能进来吗?”
郗瑶手一抖,胳膊一麻,扎错穴位了。
“阿……爹……等等,等等……”
等郗父进来时,郗瑶已经一脸如常地坐在桌前,郗父悄悄打量,见她精神还好,正欲点头,瞥见后头没扣紧的针盒,眉心一跳。
“幺儿今日不太顺利?”
何止是不太顺利,还窝了一肚子火呢,郗瑶长叹一口气,闷闷道,“阿爹,吴夫人不愿意。”
“嗯?”
“她与我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不仅不愿意来医学院授课,甚至还反对我弄这个学院。”
“怎会如此?吴夫人从前颇为大胆,你阿娘还夸过她心怀壮志,不输吴氏子弟。”
“唉!”郗瑶摇摇头,“我都怀疑传闻中的吴夫人与我今日见到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郗父看她无精打采样,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別泄气,做事总不能处处顺利,咱们慢慢来,医学院计在长远,不急于当下。”
郗瑶嗯嗯两声,兴致不高,郗父又道,“其实学院的老师为何一定要找女子?太医院、京中各家药铺,那么多大夫,难道还求不来一个愿意授课的?”
郗瑶眼神微亮,又垂下眼,“他们能愿意将自家医术传授出去吗?多得是敝帚自珍的人……”
郗父敲敲她,这话传出去,人家愿意给你授课才怪,他出了个主意,“宫里王太医医术高明,不拘小节,尤其爱研究各种药方。”
郗瑶别的都缺,唯独药方子多,只是,“王太医负责阿祖的身体,能出来吗?”
“又不是每日授课,三五不时圣上不会不允。”
第36章
郗瑶点点头, 收拾好心情,第二日便找个由头跑去了太医院。
王太医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头前见郡主在他面前晃还有些莫名其妙, 后头看郡主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稀奇古怪的方子, 心下便有些痒痒。
郗瑶这回耐下性子慢慢来。只道自觉本事不足, 特来和他一道研究研究,今儿一个问题, 明儿一个疑问, 硬是将小老头的心勾起来。
研究了两回方子,第三回 开始吊人胃口了,研究到一半, 非说后面的方子不记得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王太医看她鬼灵精的样儿,暗骂了声,憋着没开口,撑了五六天, 吃饭睡觉都在想后半段是什么。
第七天郗瑶没进宫,第八天进宫请安, 离开时便被王太医堵住了。
“郡主, 后面的方子可想起来了?”
郗瑶半真半假地叹气,“王太医真是对不住,不是我不想, 实在是最近遇到了事,待解决了, 我一定好好回想。”
等你事情解决了得猴年马月,老头子还不得急死, 王太医心知她这是撒勾呢,可谁让自己憋不住心思, 只好顺着道,“不知郡主所为何事?老夫……”
郗瑶心下一喜,绕着他打量一圈,“哎!说起来这事,还就缺您这样医术高超德高望重的大家。”
“别别别,”王太医摆手,“也别给老夫灌迷魂汤了,您就说您这一出究竟是要老夫做什么?先说明,不能做的事便是心痒一辈子老夫也绝不同意。”
“您放心绝不是让您为难的事!”郗瑶嘿嘿一笑,将人往亭子里让,“您请,听我给您细细分说。”
王太医没有什么医术不可外传的规矩,他没收过徒弟,完全是嫌麻烦。至于自己的医术,碰上合眼缘的就教上几手,碰不上就留几本医书让后人自己悟去吧。
是以对于郡主让他去授课的请求,王太医没怎么拒绝,只道,需得圣上同意。
郗瑶难免又去天乾宫歪缠一回,王太医隔两日去一趟的事便定下了。
学院如今不过三四十人,放到现代也不过一个班,王太医和她教医术,便足够了。
如今人还少,等这一批教出来,得力的又可教第二批,总不至于缺人。
九月初,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庄子里的孩子背着行李踏入常山医学院。
胡秀是西城胡大的小女儿,被推荐来小常山学医时,家里阿娘还有些担心这贵人说着是教授医术,收作学徒,实际上是不是变着法子买人作奴婢。
还是她爹在山上干过活,拍着胸脯道主家仁善,又有顾公子作保,才拎着包袱惴惴不安地上了山。
上山成为“常山医学院”一年级学生后,胡秀才发现原来竟真有这等好事!
住的是干净整洁的宿舍,两人一间,床铺衣柜皆齐全 ,穿得是院里统一定制的黛蓝白边院服,比她哥哥相看嫂子时备的衣裳还好,一日三餐更是少不了油水,上月回家,阿娘还说她胖了些。
更重要的是,院里招她们来可不是为了打杂,真有老师教识字,教医术!
她们如今已开始学习《汤头歌》了,郡主说了年里若是学得好便带她们出去义诊。
她也想跟着去义诊,早日学会医术,便能给阿娘诊治,也能去山下铺子帮忙,听说赵三哥他们每月月钱足有几百个大钱呢!
可惜她不像小七那么聪明,《汤头歌》已背了大半,不过青芜姑姑说勤能补拙,她多背多学,总不至于落下太多。
这日卯时过半,天刚亮,胡秀捂捂脸醒了神,揣着课本,轻轻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在宿舍区前面便是一片药草园,她脚步轻快地找到自己照顾的一小片地,仔细查看过,给需要补水的几种草药浇了水,又看了看,确认几种草药长势良好,才放下心。
又取了帕子擦干净手,将怀中捂了一路的课本拿出来。昨日青芜姑姑教了十二个新字,有几个她还不大熟悉,趁着早饭前正好复习一遍。
郗瑶昨日也住在园子里,她站在二楼的廊下,伸了个懒腰,“咦,这么早便有人在背书?”
海棠朝远处看去,见一个小丫头捧着本书站在药园附近,笑了笑,“郡主不是说年底考核一次,若能通过便带着出去行医,都想跟您出去呢,这些小丫头可不是鼓着劲儿学!”
“也好,知道自己努力就好。”
今儿上午主要是王太医的课,郗瑶去旁听了一回,默默将分班的事提上日程。
毕竟天赋终究还是有所不同,有的孩子学得快,年底估摸着便能带出去义诊,可有的孩子……于青芜也反应过,有一些小姑娘确实慢半拍,识字上也有些吃力。
与其这样,不如分班吧,学医这事本来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只是一分班,又得找老师了。
郗瑶拄着下巴盘算,摊开信纸给裴姝媛徐宝珠写了封信,只怪她不善交际,来京城也快一年了,各家小姐竟然只熟悉这两个人。
好在这两人都可靠,收到信便赶来小常山。
“这边是授课的地方,那边是宿舍,前面一段是药园,教她们培育草药的地方……”
裴姝媛徐宝珠二人跟着后面参观,不时追问几句。裴姝媛还好,她堂兄弟有在国子监也有在京郊书院读书,幼时随着伯母婶娘去过几次。
只是这医学院又有所不同,心里好奇,不免细细打量。
“走吧。”郗瑶小声道,裴徐二人看看屋子里认真上课的孩子,拎着裙摆轻手轻脚地离开。
“怎么样?来吗?我这学生虽不多,可皆是聪慧懂事的小姑娘。宝珠你不是教过小七吗,”郗瑶拉着徐宝珠举例,“她也在这里,正好一续师生之缘。”
万万没想到她有一天还能当老师,徐宝珠心里四分兴奋三分紧张,面上只作矜持淡定样,嗯嗯啊啊两声,还想着作足姿态,那边裴姝媛已经笑着应下了。
徐宝珠垮下脸,“你怎么就答应了,难得有这机会,也不欺负欺负她?”
裴姝媛笑道,“要不,我再拒了?”
郗瑶不乐意了,拉着徐宝珠的胳膊,“哎呀宝珠姐姐~你就从了我吧……”
“你看看她,这丫头惯会做怪样子!”
裴姝媛捂着嘴笑勉强坐正,也去拉她胳膊,“那你就从了她呗!”
徐宝珠被二人夹击,面上飞起一片红霞。
郗瑶又给二人奉茶,笑道,“以茶代酒,敬徐老师!敬裴老师!”
徐宝珠一饮而尽,拿了帕子掩掩嘴角,道,“还是你这里自在些,你都不知道京里现在都在追捧什么女学,说是要笑不露齿,哪能这样大口喝茶,走起路来也得像这样。”
她起身做了个扶扇的动作,小步小步挪着,勉力使裙边不乱,鞋尖不露,走两步便瘫在椅子上,“以前聚会还投壶踢毽子呢,现在倒好,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吗?”
屋内的丫鬟皆捂着嘴笑。
裴姝媛指指她,“便是对坐着,像你这样也得被说不合礼仪了。”
徐宝珠一秒坐正,下一秒又靠回去,“又不是参加宫宴,真够累的!”
郗瑶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医学院上,便是有小宴的帖子也拒了,倒是不知道有这回事,她问,“是……吴夫人办的女学?”
裴姝媛笑容淡了些,“正是,吴夫人本就颇有赞誉,又有栖霞公主、张贵妃侄女、卫国公孙女等贵女入学,女学倒是得了不少人推崇,不少小官之女皆以入学为荣。”
郗瑶皱眉,“吴夫人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