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的说法张严不置可否,“广源总是想得周到,你这性子,该是为官场而生的。”广源是苏泽适及冠之时张严为他取的表字。
苏泽适眼色都没变一下,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老师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
这一夜苏泽适也难得放纵,陪着张严喝了个烂醉,不过烂醉的是张严一个人,苏泽适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喝醉。反正到最后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喊人进来将张严送回了房间,苏泽适也回了。身后有福叔派的人跟着,不过他完全用不上。
房门一开林秀秀就闻到了冲天的酒气,直接推了他出去,“站那,我帮你拿衣服,一身酒气还想睡觉,做梦呢?”
这几年她是越来越自在了,指挥苏泽适越来越顺手了。
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等着,苏泽适原本就是准备去洗澡的,不过既然有温香软玉相伴,他也是愿意的。
林秀秀出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笑得一脸荡漾的人,有些狐疑,但还是扶着人去了浴间。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摸清楚院子的构造了。
到了自己老师的地盘,苏泽适完全不知道收敛,借着酒劲为所欲为,整个浴房像遭了洪水一般。
到后面林秀秀已经没有意识了,只隐约听着耳边有人轻轻地哄,那声音让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层。
……
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背影,苏泽适有些无奈,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媳妇儿就没跟他说一句话。
内心暗暗嘀咕,不就是第一天来的时候放纵了点吗?他们是夫妻,谁还会说什么?
快步赶上去,“秀秀,你慢些,摔了你夫君多心疼啊”,没等人瞪他,转移话题,“昨儿个老师答应了帮咱们打听合适的院子,要不咱们也去逛逛?”
林秀秀有些心动,询问了一句,“你不急着温书吗?”
有反应就行,就一顿饭时间,苏泽适可怕了她不理人了,这让他极为不习惯。
温书是要温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读书那么久时间,现在时隔春闱仅一个月的时间,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两人都是刚刚到京城,对周围都不太熟悉,逛起来很有兴致。
林秀秀看看街道上小摊摆出来的小东西,一个个都很精致,让她爱不释手。
刚开始还顾忌着苏泽适说的要在京城置办个院子,都是看看就走。后来苏泽适真心实意地让她买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苏泽适跟着她从这个摊位逛到另一个摊位,手上挂着一些小玩意儿。都不贵,就是看着花花绿绿的,林秀秀还照顾他的形象,太过花里胡哨的都自己拿着。
在京城热闹的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和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谱成了一首充满烟火气的乐曲。
身着青衫的青年神色自若地拿着手中一看就是女子喜欢的小物品,细心地护着身前娇小的人儿不被撞到,时不时耐心地回应女子回身询问的重复的问题,没有一丝不耐烦,这无疑让注意到的人心生羡慕,这是多么和谐的场景。
不过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太多,每天都在循环的生活让人们无暇关注这样的细枝末节,却也不乏有心人。
秦纤仪就是这样的有心人。她本是无意间经过这里,被吵闹的声音弄得心烦,撩起帘子的一角窥探外面与她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原只是随意看看,没想到却被这样一双人吸引了。他们相处的方式是在令人欣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大多数女子的愿望,可真正能实现的又有几个呢?
渐渐地,她的目光从欢快明媚的女子身上转移到了那名长身玉立、温然如一的男子身上。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怕是京城哪个小官家的吧。今日娘亲在为她挑选郎君了,门当户对的公子她基本都看过画像,未曾见过他,但他的风姿仪态又全然不像是寒门子。
突然,她心中一动:或许,他是外地来京的举子呢?
她虽养在深闺,身在京城对时下发生的事情都需熟知,不然小姐们聚会之时聊到了她却不知只会令她丢脸。这样的人啊,不知道她会不会遇到,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充满了期翼。
贴身丫鬟注意到自家小姐情绪的变化,疑惑地凑过去往外面看,“小姐,这杂乱的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别被那些粗俗的人腌臜了。”
秦纤仪被丫鬟的声音惊了一下,飞快地放下帘子,“没什么,只是觉得新鲜而已。”心却砰砰直跳,就在那一瞬间,那人回头了,她看见了他。
脸上的温度轰然升高:我在干什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了吗?
马车渐行渐远,车轱辘扬起的烟尘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就像秦纤仪内心的留下的印迹。
苏泽适暗暗记下马车的标志,他的知觉很敏锐,刚刚就感受到有人盯着他,是想做什么?
从琢玉楼出来,马车载着秦纤仪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她让车夫原路返回。要知道,平常她都是宁愿绕一截路也不愿意经过那个闹哄哄的街市的。
从帘子中往外看,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
马车行到路口,手中的帘子忘了放下,余光中出现一对乞丐爷孙。秦纤仪突然出声,“玉彩,去给那两个乞丐点银子吧。”
玉彩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见小姐盯着自己,确定刚刚的话真的出自小姐之口。
马车停下一小会儿,玉彩也想不明白今日小姐到底是怎么了,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无意识地扫视了一眼窗外,发现依旧没有看到那人。秦纤仪有些失望,又悄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感觉令她心慌。
玉彩回来了,马车有晃晃悠悠地往前驶去,眼见马上就要出了街口了,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阵明显不和谐的嘘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秦纤仪出声让车夫停了下来。从后往前,她看到了那个站在此处明显鹤立鸡群的人,只是,他拿了乞丐碗里的银子。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愤怒,他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颠覆了秦纤仪一贯的认知:他拿走了爷孙俩碗里的银子,又拿出一把铜板放到碗里,顺便给附近的几个乞丐也分了,倒让那对爷孙感激不已。
身为名满京城的才女,秦纤仪自然不是蠢人,立马想到自己的好心极有可能让一老一小的乞丐丧命。
那样的碎银子可能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却几乎是乞丐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谋财害命并不是一句空话。
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走吧,倒是我唐突了。”一句话让玉彩脸上的愤愤之色收敛了起来。
她也清楚这样的情绪是不该有的,就在刚才的那一幕,她断了心中关于两人是兄妹的猜测——没有兄妹会亲密到成人之后十指相扣。
罢了,她秦纤仪从来骄傲,不该存在的期待就是不该存在,这样也好。
实际上苏泽适也是出于无奈,他看到了那辆马车里的人下来给了银子,周围的乞丐甚至有平民眼中露出贪婪。
要是乞丐是壮龄大汉,他不会多管闲事,要是马车上的人心胸不够宽广,他极有可能惹上一身腥。可那是一老一小,老人似乎还染上了病,等了一会儿周围真的没人愿意出手,他这才站出来。
放完铜板他以最快的速度护着林秀秀挤出了人群,他可从来不会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尽风头是什么好事。
在这京城之中,随便出来个人就极有可能是他暂时惹不起的。要是不小心留下了名字,一名小小的举子早早地现出了名声,想必接下来绝对不会轻松。
第33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17)
此时日头上来了, 两人也已经逛的差不多,相携走向张严的宅子。
“干扰你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的兴致了, 不过这些我也会做,再给你做一些好不好?”此时已经走过了最挤得那段路,两人的距离却没有隔开。
摇了摇头,林秀秀轻声回应,“原也足够了,我不是个好动的,你给我做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读书之余你多休息,什么都比不上你。”她深知夫妻的相处之道不应该是仅一人付出,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
得了妻子的话,苏泽适像冬日里触碰到了暖阳一般,一颗心被捂得暖烘烘的。
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知道妻子的性子并不是爱计较的,帮助别人并不会让她不高兴, 哪怕他给出去的铜板几乎是银子的两倍。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就慢悠悠地走着, 不会特意找话题聊。享受难得的仅有两人的时光, 脚底碰触到石板的声响都那么优美。
路中就是有尽头的, 时间也不会如人所愿一般永久地停留在某一时刻, 从那天过后, 苏泽适又过上了扎身书堆的生活。
说是一个多月,可人真正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走得格外的快,仿佛就是日升日落之间就到了会试的时间。
前面的一应流程都不需要苏泽适操心,张严这个老师帮他安排得妥妥当当。多余的话已经不需要多说,只要老师开口,他苏泽适就没有推辞的理由。
进到了那个小小的考棚之中, 苏泽适深吸了一口气。到了此时,哪怕是他心情也没有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