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莫名奇妙陷入了自己思绪的学生,张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快到你家了,我看外面渐渐有村里的长辈来了,你是不是招呼一下?”
他自己是不在意的,但他可知道这个学生对自己要求严格,这样失了礼数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果然,回过神来的苏泽适下了马车,“村长伯伯,您怎么来了?慢些走,小心。”
跟村长打完招呼又一一喊人,他娘和两个嫂子都是陈家的女儿,扯远了跟村里的人都能沾上亲戚。这么多年供苏泽适读书,尽管村里人没有给过多少支持,可单单当初让他跟着族里的老童生念了几个月书就不能说不管不顾。
读书人精贵,村里就一个老童生,有适龄的孩童都可以去他那里学认字。
当初原主就是跟他学了几个月,然后他觉得原主聪慧,是个读书的苗子,这才送去了镇上林家私塾开始念书,不然就是苏父苏母也不敢随意将家底搭上。
没走多远,苏父苏母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转头又冲着人群喊,“大家伙干了一天活也都累了,我家小儿子刚回来,都歇歇吧,改日我家办流水席,大家都赏个脸啊。”
苏泽适为了参加鹿鸣宴耽搁了些时日,昨日报喜的人就来过了,现在全村人可都知道苏家小儿子出息了。
早年间看人准的老人还说苏家这小儿子养得太好了,以后不会有多大出息,还不孝顺。这话传出来的时候还被婆娘们笑话了一阵,苏父苏母那段时间都闷闷不乐的。
没想到倒是他们看走眼了,这哪是没多大出息啊,这是有大出息了!
举人啊,他们活这一辈子能看着举人长大那是多大的福慧。苏家可算是熬出头了,用脚趾头想苏家小儿子考上举人了那也不愁银子花啊。
有苏父苏母帮他挡着人,苏泽适的确轻松了很多。
八月的天,被那么多人挤在中间绝对不算多么美妙的体验。他是小辈,又刚刚中举,贸贸然开口很容易被人说瞧不起人。
也不光是因为爱惜羽毛,他还没有到为了点名声什么都不要了的地步。
可他以后肯定是要离家的,苏父苏母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跟不跟他走还两说。要是二老留在这里生活,得罪了村里人可不明智。
苏家这边其乐融融,林家这边的气氛可不太好。
林母打发走了儿女,苦恼地揉了揉额头,“你说咱们两家的亲事还照常吗?原本苏家小儿子是个秀才也就罢了,苏家受过咱家的恩惠,怎么也不能由他们说了算,可现在他未及弱冠便成了举人,这便……”
剩下的话她没说林父也知道,拿着杯子在手里无意识地转动,他也有些拿不准了。整个县城的举人都是数得过来的,他一个小小的私塾先生,怕还真管不到他头上了。
半响,他拍板道,“明日让川哥儿去苏家耍耍,等下咱们教教他。”
也不是他们就想算计什么,可女儿女婿还没成婚人家成了举人,他们难免想得多些。
就像要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去苏家探探口风就是了,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亲自过去,搞不好就有人说苏泽适不知礼数了。
不过林父也不后悔拖这两年,苏泽适当初混帐,将女儿嫁过去无疑是把她往火坑里推,现在他要是看不上他林家了,那以后也不会对他闺女好,早退婚也好,免得耽搁。
想的东西太多,林父有些头疼,这可真是人不出息也怕,出息了也怕。
第28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12)
下人送林川到附近后便回去了,夫人交代过,下午再来接小少爷就成。
十岁的小少年站在苏家门外,听着里面闹哄哄的声音,有些好奇地侧着耳朵听。
他不知道现在进去是否合适,听声音似乎姐夫家有些不愉快。爹教导过,在别人尴尬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他也不能一个人就这么回去,可进去的话势必会撞破姐夫的尴尬。
一张脸都纠结得皱了起来,没等他决定好是否要等一会儿再进去,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跨过栏杆长驱直入。
苏泽适揉揉被女人的吵闹声刺得头疼的太阳穴,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亲家母,她小弟都这么出息了,拉扯一把亲戚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况且我这可是真心为了她弟弟好的”,这是苏大姐的婆婆说的话。
一大早苏泽适的大姐的婆婆就来了老宅,话里话外都是以前他们帮了苏泽适,现在到他报恩的时候了。
苏泽适很想不明白,原主出生的时候大姐都已经嫁出去了,怎么就扯到供他念书了?
苏父苏母被气得够呛,从前没看出来这两个亲家母的烂心肠,这个时候来闹,不就是看准了她幺儿刚中举不好撕破脸吗?
拉着一旁直喘粗气的苏父坐下,苏母目光扫视缩在一角的女婿,“我跟你娘说不清楚,你自己说,这主意你也赞成是吗?”
周发财嗫嚅着说:“娘,妹妹她也没别的心思,跟着小弟还能替你们照顾不是?”
苏大姐也跟来了,只是前面一直就是她婆婆在絮叨他们往日对苏泽适有多好多好,到现在她都没出声。
被亲娘的目光盯着,身旁的丈夫又不住地用手肘顶她,苏大姐缩着脖子,“小妹她求的就是个平妻之位,林家女儿不也就是个教书先生的姑娘吗?”
一听此话,苏母连最基本的客气都不讲了,拖起桌上的茶碗就冲着人砸了过去,“滚,都给我滚,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当初就是你自己非要嫁的,以后过成什么样你都不要回来了。”
说着话还起身推着苏大姐一家往外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林家再怎么说那也是在我苏家落魄的时候拉过两把,你们呢,每次来都恨不能将我家的东西全搬过去吧?”
苏泽适本就是因为估计父母对大姐的感情才忍着的,到了这份上了他就不用客气了。
帮着苏母将几人赶了出去,临近门还问了苏大姐,“大姐,要是周家逼你你跟我说,咱们家也不差,你要是带着孩子回来住也是可行的。”
其实他知道不可能,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姐姐算是他苏家出的奇葩。
也不是别的,就是她自从遇见周发财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了他做什么都行。
当初她自己说要嫁去周家的时候苏父苏母都气疯了,哪有女儿家那么不知羞耻的。更何况那周家跟虎狼窝也差不多了,一家子好吃懒做的货,要不是他爷爷是个小地主留了点家底,早就饿死了。
但为人父母的哪扭得过儿女,苏大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了,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她就是非得嫁个混混。
从前他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人,但苏泽适知道啊,这就是典型的“恋爱脑”呗,自认为有情饮水饱,被人哄了两句就找不着北了。
这些年她们逢年过节的也会来,但每次都是提一揽子菜或者红薯,回去的时候指着能见着的都往回搬。
苏父苏母知道女婿靠不住,女儿的日子不好过,也没计较,还会背着人偷偷贴补。
原主有一部分功力就是跟着这个姐姐学的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大姐虽然是个女孩儿,可自从她学会闹腾以后二老可不就给她的东西更多了?
看着头摇得飞快的姐姐,苏泽适不禁无言。他也想不通自小生活在农家的大姐怎么会成为这样不切实际的人的。
不是说他不支持追求爱情,可那也得看对象啊。这大姐夫吃喝赌倒是学得精,可哪次让他干的正事儿干好过?唯一能看得过去的也就是那副皮囊和那会哄人的嘴了。
他们夫妻怎么相处的苏泽适不想猜测,可这么多年整个周家就是靠大姐一个人伺候是做不得假的。
周家早就败落了,可他们还以为自家是当初养得起下人的时候,干个活跟去赴死一样,谁都不愿动弹。
苏大姐在娘家的时候就是个贤惠人儿,嫁人后更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干活也麻利。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周家的活都是大姐一个人干的。不过她自小在家做得多的也就是家务活,地里的她一个人能做的实在有限,所以周家每年的收成都很寒碜。
深吸一口气,苏泽适确定地问了一句,“大姐,你不累吗?”
眼见小舅子是想撺掇他姐回娘家了,周发财赶紧跳出来,“小弟,你说这些就过了吧?我跟喜丫好了一辈子,伺候她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回娘家了我怎么办?”
听到丈夫的话,苏大姐嗔了他一眼,“说这些做什么?”又转头说弟弟,“你不同意娶小妹那就不同意,小妹的一腔真心错付了,我却是珍惜大郎和我的感情。”
神奇的是,苏泽适竟然从大姐常年干活被晒得发黑的脸上看出了丝丝红晕。
摆摆手,苏泽适闭了闭眼,“行吧,既如此,小弟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好自为之。”
周母怒瞪着他,终究还是顾忌苏家小儿发达了,不敢再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