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课室却发现人不在,张严心下一沉,他可不中意懒惰的人。
院长发现了他的脸色变化,继续问眼前明显紧张的学生,“那苏泽适平时常去哪些地方你了解吗?”
没有问他关于读书的问题,那学生松了一口气,院长大家都是认识的,突然被抓住他还反思了一番最近的行为,发现没什么惊动院长的大事方才放松下来。
赶紧回到,“这倒是知道,他平常不是课室就是书馆,只有晚上回寝所。”苏泽适这段时间疯狂学习的劲头不仅引起了先生们的注意,在学生们中间更是出了名。
闻言院长点点头,放他离开,转头盯着脸色回转的好友,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想一出是一出,幸好他是辞官了,不然早给人拆了。
“走吧走吧,这里我不熟,劳烦你带我过去”,被人这么看张严再厚的脸皮也受不住,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这不是多年都改不了嘛,他有什么办法?
不出所料,他们在书馆里找到了倚在书柜边看书的苏泽适。
他们自然是不认识苏泽适的,是守馆人领他们来的。这么多天苏泽适早就和守馆人混熟了。
听到脚步声苏泽适抬起头,被眼前盯着他的三人吓了一跳。
院长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出去说。
最后三人去了后面的竹林中,那里一般没人。
“这位先生想试试你的学问,你尽量答好便可”,没着急告诉他事情的头尾,直接开考。
苏泽适也懵了一下,怎么如此突然?好在他素来心态好,很快调整好。
张严的考试方式依旧不按常理,问的都是些剑走偏锋的问题,诸如“君子性高洁,居陋室,其妻不罪而逃,何解?”一类。
这可真是吓了苏泽适一跳,这些三纲严格限制的问题可全是他不想回答的,他的想法与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相悖。
见过太多的美好和悲惨,苏泽适总是希望能够留下更多的温暖,涉及到人的问题他都会选择支持人性之善。
很多时候一件事情并不能严格说谁对谁错,立场不同,选择不同,都是可以理解的。在苏泽适看来,只要不违人性,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现在大多数人恰恰就只会按照书面规矩形式,不顾其他,这不符合苏泽适的想法。
根据这些问题,他推测院长和这位先生都是由他那份答卷找来的,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咬咬牙,能专程过来,应该是他有某些地方被看中了,那就还这么答!
听完回答,张严抚掌大笑,“好好好,你这娃儿想得明白。”
院长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这位是茅林先生,还不赶紧拜师?”
心里一惊,因为诗作不佳,苏泽适专门研究过比较出名的诗集,这位茅林先生课室备受推崇。
虽说受宠若惊,苏泽适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理智,脸上带着明显的纠结,“先生,学生家贫,立志为民谋利。”
“行啊,臭小子,跟我玩心眼。不就是要当官嘛?我不会要求学生跟我一样不入仕途的,而且你放心,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张严笑骂。
注意到院长隐晦地点头,苏泽适尽管有些犹疑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了。
就算他有系统加持,那也只能给他提供更多的资料而不能直接教导他。身为农家子弟,没有好的先生想要出头实在太难。
想通后不再犹豫,双膝及地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学生鲁莽,准备不周,择日拜请老师。”
按照规矩,他应该要敬茶并奉上拜师礼的,今日太过突然,什么都没有。
得了学生的承认,张严很是开心,“我不讲究这些,以后你谨记‘无悔’二字便可,其余为师不做要求。”
说完盯着身旁的好友,满脸都是“你怎么还不走?”
习以为常的过河拆桥,院长也没有继续杵着的意思,摆摆手便离开了。他还要回去看着些,遇到什么问题先生们指不定又要吵起来。
无人料到,就在这片竹林,成就了一篇流传久远的师徒佳话。不过这都是后话,以后再谈。
收了弟子,张严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导。
一个下午的时间苏泽适都没有回到课堂,好在院长清楚好友的性子,早早地就给他告了假,还体贴地让人送上了茶水和棋。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从早年生活聊到未来打算,再从山川河湖聊到庙堂之高,让苏泽适更为了解自己身处的时代。
提及未来的时候,苏泽适注意到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消失得太快,就像是他的错觉。
虽然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却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被人触碰的秘密,不需要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茶水换过几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张严抬头看看,带着些微的意犹未尽,“遇见你实在是为师之幸,相见恨晚哪。”
一个下午的时间,苏泽适真的了解了这个先生对于规矩到底有多不讲究。
与其说他们是师徒,不如说他们是相交莫逆。
听到此话苏泽适有一瞬间的不适,一般的老师哪会直接跟学生说这样的话。毕恭毕敬地回道:“先生言重了,该是学生之幸。”
“你啊,像个小老头子一样,本以为又碰到一个与我一般不讲规矩的,你倒是首礼”,说是这么说,张严却并不遗憾。
相反,他很清楚像苏泽适这样的才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当年啊……
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张严带着苏泽适出去吃了一顿。当然,是他付的账。
苏泽适很是不好意思,先生教导他,他什么都没给出去,倒是先生先花了银子。
没管这个内心棱角分明,外表却圆滑无比的弟子,张严顾自回了好友的院子。
既然在这里收了弟子,那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便要在这里住下了。
第26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10)
“毫无灵气,老夫的弟子怎么能写出如此没有灵气的诗?简直败了我的名声!”张严的咆哮声如他的性子一般豪放。
他一生爱诗,没想到收的弟子却于写诗一途并无多少天赋。
这么久的时间苏泽适都已经听习惯了这样如惊雷一般的声音。
原本在他的想法中,自己的诗虽不算令人惊艳,好歹也算合格,结果在最擅诗歌的老师眼中简直一文不值。
为了不让唯一的学生污了自己的名声,张严这段时间集中训练苏泽适写诗,不过效果甚微。
见老师拍拍胸口顺气,苏泽适眼疾手快地给斟了一杯茶,吼了这么久,嗓子也该歇歇了。
看到近在眼前的脸,张严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滚吧,秋闱也近了,你专心读书。至于诗,占的比重本也不大,你这水平糊弄那些俗人尽够了。”
担心自己再待下去真给自己老师气出个好歹,苏泽适恭敬地出了院子。
他们说是师徒,实际张严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对他帮助良多。而这些仅仅因为他的性子对他胃口,也是任性到了极致。
虽说他的教书方法很多时候都是靠着他自学,可他为苏泽适的付出也是实打实的。
想到老师为了自己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停留两年多时间,苏泽适内心被感激充斥,他很庆幸遇到老师。
虽说老师死不承认是为了他,苏泽适还是感动。尽管老师到此可以与好友畅谈,也能游山玩水,可按照他那自由的性子,老实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住两年多简直是奇迹。
这期间苏泽适还向家人正式介绍了张严,结果全村都知道了他拜了个厉害先生,只要张严去他家都一窝蜂地过来拜见,弄得先生不敢多去。
想到家人,苏泽适的心更加坚定。
他迷恋这样被人全心全意关心的感觉。苏父苏母围着田间地头转了一辈子,并没有多大能力,可他们关心儿子的心却无比真诚。
他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家中不知从哪里得了甜杆的种子,种了一块。
苏泽适回家无意中提了一句这个很适合喜欢甜食的人,苏父苏母以为他喜欢,等到成熟的时候他没有回家,苏父愣是带着一大捆甜杆来了学堂。怕他丢人,专程把甜杆放在外面了才来找他,他们的爱大抵如此,朴素而深沉。
苏泽适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从来拒绝不了别人无私的付出,又会想尽办法回报。
还有林家,二老本是对原主的行事颇有意见,但经过这两年的时间,他们不再以原主的错误来定位苏泽适,转而认为那只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些微放肆,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法改变后,他们甚至主动让他和林秀秀相处,就是为了培养小儿女的感情。
算算日子,秋闱过后他便可以与林秀秀成亲了,苏泽适很是期待。
林秀秀被保护得很好,保持着女孩子本真的活泼可爱,却也从来不会失了礼节分寸。
苏泽适从刚开始的有好感变为了坚定的想要娶她,不是为了他需要一个妻子,而是为了让林秀秀成为他的家人。
人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大部分的情深似海都是从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