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日后真的动了别的心思,按照她对江时的了解,他宁愿跟她离婚再娶,也不会纳姨太太。
他这样的人,外表瞧着不羁,其实骨子里洁癖最重,三妻四妾这种事儿,他受不了。
只会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秦慈挥挥手:“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我先走了。”
“嗯,明天报社见。”
.....
余琨瑜一一和友人们告了别,关上门转身要回屋的时候,才发现,江时竟然一直没走。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枣树下,手里还捏着几张信纸在看。
他大概是听到她关门的动静了,一下抬起头,四目相对间,余琨瑜发誓自己瞅见了他眼睛里的犹豫和心虚。
“怎么了?”
江时沉默了好片刻。
最后张开手,一副大大方方让她拥抱的模样。
只是垂了眸,长睫毛盖住大半眼睛,神情忧愁,浑身萦绕着一股低落又阴郁的气息。
余琨瑜微怔,视线在他手里的信纸上转了转,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连忙蹬蹬瞪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怎么啦?”
“如果我说,我母亲在我老家,瞒着我给我娶了一个妻子,你会怎么想?”
余琨瑜抱着他胳膊的手僵住了。
仰头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面无表情。
“我的意思是,”
江时亡羊补牢般地补充道,“我本人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我也是受害者。”
余琨瑜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娶的?”
“啊?”
“我说你那个你所谓不知情妻子。”
“什么所谓,我是真的不知情......两年前。”
“......”
余琨瑜认真闭了闭眼睛。
她攥紧小拳头:“所以你现在是要告诉我,我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成了你的姘头?”
第41章 我喜欢的少年挺拔而灿烂
余琨瑜是一个极端护短的人。
这种护短要怎么来具象化诠释呢?
就是, 倘若她是一个评判公义的县官。
如果一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人发生了冲突,她一半以上的心都会偏给国人。
如果是她亲密的好友和无关的陌生人产生了矛盾,她三分二的心会偏向好友。
而如果江时和旁人出现了争端,她百分之九十九的心会偏向江时。
所以,在经历完最初的那阵愤怒和失望之后, 余琨瑜小姑娘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地望着江时:“说吧。”
看架势活像是什么包青天在审陈世美。
且先不论陈世美冤不冤, 包青天的气场都前所未有的厉害。
然而江时完全没反应过来, 微微怔了一下:“说什么事?”
“说你让我变成了姘头这件事。”
小姑娘凝着眉,“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你都一一都给我解释清楚喽,我再决定是要跟你一拍两散,还是共同攻坚。”
江时敏锐地注意到, 她用了“解释”这个词。
而非“交代”, 也非“坦白”。
说明在余琨瑜心里, 她还是下意识地倾向于相信“江时是无辜的”这个定论。
.
“我当年因为太爱出风头, 被学校派出国, 师长的态度尤其强硬,便以为自己至少三两年是回不来的。”
因为夜渐渐黑透了, 大晚上的站在院子里受冻吹风, 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所以江时牵着余琨瑜的手, 一边踩着楼梯上楼一边缓缓说。
余琨瑜没挣扎, 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 听他简述往事。
“我以为自己至少三两年回不了国,所以给家里寄了信,也没写多少,只是把这件事告知一声。我母亲不怎么了解外头的世界,但对于洋人的跋扈和欺辱,还是清楚的,她生怕我出了国英年早逝,便千方百计地想要骗我回家。”
“她说她给我定了一门亲事,要我赶在年节前回去成亲,不然她就吊死在房梁上,以免愧对祖宗。”
“我那时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性子也独,回家后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又跑去顾家找了那位被定亲的姑娘,站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地警告她别擅自嫁过来,反正我是一辈子也不会认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场景,好半刻才继续道:“大约是我当时的行径实在鲁莽,压根儿不像个成熟的青年人能做出来的事,所以对方也没放在心上,敷衍般地应了,她以为是在安抚应付我,我却当成了一个板上钉钉的承诺。”
“后来我出国,不到一年就被召回金陵,北上之前,只来得及给家里写最后一封平安信。我母亲却以为我从此就能在国内安稳定居,于是瞒着我把顾家的女儿娶进了门,正好是我认识你的那一日,顾长英在我老家被我族亲安排着,牵着一只公鸡稀里糊涂拜了堂。”
男人拧了拧眉,“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荒唐至极?”
余琨瑜盘腿坐在软塌上,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不说话。
“后来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我去华北,组织为了掩饰我的身份,把我之前的住址和名姓都改了个遍,我家里先斩后奏的通知信自然没能送到我手上。我后头写回老家报平安的信,都是用的学校的名义,至于先前住的那栋宅子,被人买去后便一直空着,信放在信箱里积灰,一直没人拿。也因此,我母亲便以为她早就与我说过好几回了,是我不愿意认这桩婚事才不回她的。”
江时曲指敲击着窗户根儿,语调困倦又懒散:“直到我又用新地址写信给他们,所有真相才水落石出。”
......
听完了这么一长串波折起伏的故事。
余琨瑜坐在软塌上发了好久的呆。
说实话,真要一点一点掰扯起来,谁是谁非其实很难判断。
若说是江时母亲自作主张,可人家又确实是一心为了儿子好。
对于他们这些在旧式礼教渲染下长大的老人家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若说是顾长英不知廉耻非要死缠烂打,可是当年她才一个十二三岁的弱女子,她又懂什么呢。
就连江时自己也说:“我至今仍然后悔,倘若那时不那么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而是认真地,平等地,将心比心地与她谈一谈,说不定她就听进去了。”
若说是江时自己做事不严谨才导致了如今这一团乱麻......他才是那个真正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成了空的无辜受害者。
而这其中信件的误传和意思的彼此误会,难不成还要怪邮局和上头组织?
......
余琨瑜感到有一些冷,把毯子又往身上卷了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好半天,她才问出口一句话:“说起来,江时,你之前是为什么会成为不婚主义者?”
江时正坐在窗边转手电筒的盖儿,里头电池耗尽了,需要换新的上去。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就是因为这桩子事啊。”
“啊?”
“三年多前我回过一趟老家,那时候家里人就催着我成婚了,我母亲联合着我婶娘,找了十好几个姑娘让我自己相看,美其名曰自由恋爱。”
“勉强......确实也能算。”
男人的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电沿口:“我那时候也是觉得,人总是要成家的,妻子么,找个听话的,漂亮的,一辈子相敬如宾就好了,所以也听了她们的话,一个个都试着去看了看。”
“然后呢?”
“然后发现压根儿不成。”
他往后一仰,肩胛骨处压着窗棂,嗓音里带几分倦意:“我问她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她们说什么都感兴趣。问她们要吃些什么,她们说自己不挑食。问她们识字不识字,她们说识的不多但一定会认真学。”
余琨瑜想了一下,没觉得这些回答哪里有冒犯:“这态度不是挺好的嘛。”
“是挺好的,简直太好了。”
男人回过头,哂笑道,“可是她们凭什么要有这样的态度?”
小姑娘从毯子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神情怔愣。
“我娶一个妻子,她识字是为了我而识,吃饭是为了我吃,活着也是为了我活,你觉得,我娶的是妻子还是信徒?”
“......也不全都是这样的吧。”
“但没一个是我喜欢的。不论她百依百顺也好刁蛮泼辣也罢,我冷眼瞧着,全都没有感觉,就算成了婚,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桩任务,而且这任务天长地久一辈子,还得把自己彻底搭进去,每天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操持家务陪着她上床倒腾,不然就是平白害了一个女人守活寡,这样的任务,在我瞧来完全不值得也没必要去做。”
“.......”
“道不同不相为谋。要和你共度余生为你生儿育女的人,如果目的就真的只是为了生儿育女共度余生,那么这桩婚约的性质就彻底变味了,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性伴侣更合适。”
江时翘着二郎腿,一只手伸出窗外,有一搭没一塔地把玩着夜风:“说句极不好听的,如若家里长辈催促我娶妻,只是为了香火传承,那根本不必要弄的如此麻烦。青楼花馆里那么多苦命女子,我随便找一个心肠冷些的,托她替我生个孩子,生完后立马抱回家给长辈养,再给她些钱,让她安稳过完下半辈子,岂不是更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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