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一时的局面不要紧,但这种不把程太师和他的同伙放在眼里的风气,却不能助长。
程博简向迅亲王狠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逞一时意气,先保护好我方屁.股为重。
迅亲王见这情形,已知今日大大失算。与时与势,都已经讨不了好,只得恨恨地拽着薄毯和裤子,跪伏到地上,不情不愿地大喊:
“谢皇上恩典!”
秦栩君还是那样淡淡的,看不出小心眼,也看不出宽宏大量,慢悠悠地道:“皇叔好好回去思过,没思明白之前,不要来上朝了。”
迅亲王还是不情不愿:“是。臣领旨!”
然后拽着薄毯和裤子起身,终于被那轿辇抬走了。
要说迅亲王也的确不机灵。一直被轿辇抬出宫,一路被宫人指指点点,他才反应过来,我勒了个去,还以为太监们好心才给自己带了个薄毯,敢情是宫里都知道自己“露腚”了啊。
滚啊!不要啊!本王可是皇叔啊!本王可以手握宫防和城防重权的朝臣啊!
本王不要面子哒!
抱歉啊,你侄儿够给你面子了。
终于等到这位集天下蠢才于一身的迅亲王坐着轿辇滚出了大正殿,秦栩君再扫视群臣,那眼神、平静之中更带了几分自信。
文武百官也更老实了。
从皇帝出现在大正殿门口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谈笑间就杀了侍卫、贬了皇叔,接下来还不知道谁会栽在他手里。
“这位是……”秦栩君望向陈潜。
陈潜一凛,知道自己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却也没有惧意,上前两步回道:“回皇上,臣龙虎将军陈潜。”
“陈将军。”秦栩君点点头,“朕记得你应该刚在西北打了胜仗。”
陈潜眉开眼笑,铁塔一般的人儿,也有了几分孩童的快乐:“臣是回京述职来的,谁想到在这鸟朝会上站了半日,都不让臣说话,来来去去尽说些屁话,臣都想走人了。”
程博简立即咳嗽:“咳咳,陈将军注意言辞,勿冲撞了圣上。”
谁想秦栩君一挥手,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陈将军性子豪爽,朕喜欢。武将的功夫在行军布阵、在行马刀剑,不在那些字字句句的方寸之间。都弄得抖抖索索的,还怎么领兵打仗。再说……”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没有朕的朝会,可不就是鸟朝会,想滚蛋也不为过。”
大臣们早就听闻皇帝陛下喜欢“蛋”来“蛋”去,今日总算是领教。只是,“王八蛋”和“滚蛋”在皇帝嘴里说出来,怎么就不粗俗呢?
难道因为皇帝陛下生得太仙,说出来的话都无形之中镀
上了一层仙气?
想来是这样的。
只听皇帝又问:“既是述职,陈将军畅开了说,朕听听。”
陈潜又惊又喜,立刻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西北战事述职一五一十叙述了起来。他声如洪钟、说话也有趣,只是难免言谈间夹杂着些不雅之词,但皇帝都不计较,众臣们自然也乐得不计较,跟着听了个心惊动魄。
终于说到最后,派出最精锐的队伍夺下敌军粮草库,方才反败为胜。
朝堂上众臣,其实大多已经知道战况,可在陈将军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比那军报里干巴巴的几行字,要壮烈太多。
秦栩君听完,却沉默了良久。半晌才道:“前线将士太过不易,都是大靖的忠良之士。好在库什边境之乱已暂时安定,听陈将军之言,他们这回粮草尽失、大败而归,没有三年两载,将养不过来?”
陈潜道:“是,臣回京述职,冯金二位将军镇守边关,帮助边城恢复重建。”
秦栩君点头:“如此,边疆百姓总算能安稳几年。陈将军,你不必回边城了,朕另有任用……”
陈潜一愣,朝中诸臣皆愣怔。这皇帝一回来,动作好大啊。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龙虎将军陈潜加封一等忠勇伯,接替迅亲王,统领宫防与城防。”
“谢皇上隆恩!”陈潜又惊又喜,立即跪拜谢恩。
然而从郭展手中毕恭毕敬地接过金符,一时恍若梦境。
百官里起码有一半人羡慕得要死,他们本来也想站出来替皇帝说话,可程太师的眼神太狠了,他们不敢啊。却让这个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莽汉给抢了先机。
倒是谈玉海,率先站出来说话,却什么封赏也没捞到,众人又很替他可惜。
但他自己倒不介意,早就已经回到队列中,表情平静地执笏而立。
秦栩君暗暗瞧在眼里,转头望向早已坐立不安的程博简。
“太师。刚刚朕下的旨,内阁回头还是要按规矩来,拟个旨意颁布了。知道没?”
程博简微一颔首:“臣明白。”
说得谦逊,心里却着实不舒服,只觉得那赐的座都不是什么好座,上面全是小虫在咬他的屁.股,叫他不得安宁。
“今日朕是择日不如撞日,头
一回临朝亲政。从明日起恢复祖制,七日五早朝,每朝奏事二十件,由内阁督办。”
百官们顿时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可算到头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搂着小老婆睡到大天亮,过那混吃等死的日子,而是天不亮就要起床赶早朝,还随时有可能被皇帝检查工作。
这破天荒的大朝会散朝后,百官们一直走出宫门之外,方敢三五成群地私语。
“皇上不是不懂理政吗?怎么边疆战事也搞得清清楚楚?”
“是啊,还每朝奏事二十件。这是圣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说明皇帝是要以圣祖皇帝为榜样了?”
“实在瞧不懂。反正看上去身体是好的。”
“那宫女也透着邪门。”
“太邪门了。我瞧着,兴云山庄过来的人,都邪门。”
第99章 小朋友
“邪门。”阁臣之一的乔敬轩大学士,脚步匆匆地往机枢处回赶,嘴里低声嘟囔着。
旁边一同步行的程博简停下脚步,望了望其余官员皆在四散,这才低声道:“回机枢处,守住嘴。”
乔敬轩不解:“机枢处咱们自己的地盘儿,还要防这防那的?”
程博简脸色瞧不出喜怒:“自己的地盘?都是皇帝的地盘。”
乔敬轩一凛,再不敢牢骚,跟在程博简后头大气不敢出。他是程博简一手提拔进的机枢处,按学识、论出处、讲资历,原本都是不够的,但他听话、跟程博简跟得极紧。
这些年他在内阁,也早将朝中局势看得一清二楚。
程太师虽是一手天下,但这手段过于强势,背后多有怨怼。只说机枢处的五位阁臣,就只有自己最忠心。
次辅邬思明是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看似没有危险,但在朝中也颇有声望,是内阁中年纪最长的阁臣,这样的政治老油条最会权衡利弊,算不上可靠。
聂闻中是内阁第三号人物,也是程太师力荐进的机枢处,早先极为顶用,但羽翼渐丰后,数次自行其事,为人高调乖张,已被程博简暗中嫌弃,不尽信之。
乔敬轩排位第四,在他进内阁一年之后,原次辅与程博简政见不合,被迫告老还乡,却死在回乡的路上。故此又增补了骆应嘉,成为内阁最年轻、资历最浅的阁臣。
对于骆应嘉的提拔,乔敬轩一直不敢苟同。
倒不是怕更年轻的重臣抢了自己的风头,而是乔敬轩觉得,骆应嘉太沉默了,沉默到让人难以捉摸。但程博简却觉得骆应嘉是翰林院最出众的青年官员,又在户部担任过机要之职,内阁很需要一个懂经济的学问人。
言下之意。总不能只有你这种拍马屁的,内阁还得干活呢。
没承想,这话竟然没让乔敬轩寒心。他反而更安心了。说明太师就是给内阁找一头会拉磨的驴呢。一头驴,让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今日之变却非同凡响,乔敬轩一路行走一路盘算,待走到机枢处门口,望见已在里头躬手等待的另三位阁臣,乔敬轩心中隐隐觉得,程太师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到了。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太师是需要他了,有人连太师都已经不需要了。
长信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就在秦栩君在大正殿意气风发之时,仁秀带着核发完腰牌的宫人们迅速赶到长信宫。以最快的速度将长信宫打扫布置完毕,等待皇帝归来。
此时,秦栩君在长信宫大殿,虽是大胜而回,却没有得意之色。他在殿内缓缓地踱步,一遍一遍地回想着朝会上的细节。
仁秀进来:“皇上,听说好些大臣并未走远,虽出了宫门,却还在附近等候,怕是皇上要宣见。”
“呵,倒也不笨。”秦栩君道,“宣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另外,留意吏部侍郎谈玉海,看他有没有走远。”
“是。”仁秀领命而去。
何元菱悄无声地送上了茶,轻轻放在案几上。秦栩君转头望见,不由低头去看她的鞋。
“换好了?”
“沈宫人的鞋,倒也合脚,就先穿着。”
何元菱不愿意将那印过人头鲜血的鞋,踩到长信宫这片地面上。故此找了一位长信宫的宫人,借了双鞋换上。